61.第六十一章

　　听话里的语气，这群犯罪分子对自己“阶下囚”的状态还挺不服气？难不成是对自己的犯罪行为有什么误解？　

　　云荟兮想了想，纪恩还长成那么无法无天的脾气，看来是和生长环境有着极大关系。

　　一旁的安砺也愤愤不平，竖起眉毛，先她一步开口：“你们也好意思说这话？我们被关在房里那么多天，那我们算什么？”

　　对方只安静了一瞬，立马回话：“那能一样吗？大家都是妖，内部问题内部解决，要道士来掺和什么？”

　　这群守卫不知是逻辑学得不过关，还是习惯了帮亲不帮理，纷纷应和：“对，道士来管妖族的事，怎么看都不安好心！”

　　云荟兮直翻白眼。

　　这些人来吃阿右做的菜，简直是浪费食物。

　　她鼓着腮帮子瞪住那些七嘴八舌的守卫：“你们太强词夺理了吧？这和妖类道士的有什么关系？”说着，手中的筷尖点了点自己的脸，“我们这几个人才是受害者——”

　　“受害者？我们对你们做什么了？好吃好喝的，亏待你们了？”那守卫还在喋喋不休，另一人又说：“是啊，真要说受害者，等你被贴了一脑门道符，被道士牵着鼻子走，再来说什么受害者的话吧！”

　　简直是卖惨加戏一条龙，云荟兮更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又没做坏事，为什么要被贴道符？你们就不能认识到自己的错——“

　　桌子猛地一震。

　　印有“欢乐家庭装”字样的大瓶碳酸饮料砸在桌面上，很快刺啦一声，从旋开的瓶口冒出股气。

　　纪恩还面无表情地替纪尹宁倒了饮料，顶着众人聚向他的视线，在安静下来的餐厅里开口：“看我做什么，都吃饭，”他顿了顿，“吃完，不许剩。”

　　说一不二的语气，自然是冲着实验所的守卫。

　　隔壁桌上立马不再吵闹，众人迟疑了片刻，开始狼吞虎咽，仿佛用牙齿咀嚼一口都是立场的不坚定。

　　一餐饭的气氛异常不融洽，林谷风好似浑然不觉，专注于给“孩子们”夹菜，重点照顾“还在长身体”的纪恩还。趁众人离开前，对着纪尹宁提议：“这样挺好的，接下来我们还要共处不少日子，每天都一起吃个饭吧。”

　　“咳……”纪尹宁似乎是被炝拌萝卜丝里的辣椒呛到喉咙，咳了好一阵，转头看他时脸色涨得通红，一高一低的眉毛像是在表达“你在逗我？”

　　但她张了张嘴，却没出声，站起身时点点头：“也行吧，”然后目光转向云荟兮等人：“明天早上，还是七点半，别忘了来实验室。”

　　众人也都不再逗留，简星冉推着云荟兮的轮椅往房间走，仍耷着眼角，一脸郁郁寡欢。

　　夜里，道右从她们屋里搬走张床铺，和林谷风二人在隔壁房间安置下来，她盯着与隔壁相邻的墙面，咬着唇，忍不住说：“那个……云荟兮……”

　　云荟兮正把身体伸出床沿外，对着床下的垃圾桶修指甲，闻言抬起头。

　　简星冉往前靠了靠，怀里的枕头被压变了形：“能不能拜托那位林道长……让我回去看看爸爸妈妈？”她的语气有点扭捏：“其实我也明白你们的意思，现在离开可能对大家有影响。但我真的要确认下爸爸妈妈的身体情况，我真的……”

　　最后几字声音极轻，含糊不清，像是沉入了沼泽底下。

　　云荟兮慢慢坐直身体，放下手里的指甲刀。

　　她的室友情绪低落，眼圈泛红，似乎又要哭鼻子，但她却找不出安慰的话。

　　这一天太漫长，脑子里被突如其来地塞进大团大团的讯息，情绪在提心吊胆中跌至谷底，又在中途弯道超车。

　　她此刻无法轻描淡写地作出承诺，只问简星冉：“那你考虑过吗……要怎么向周围的人解释这段时间的失踪？”

　　对面床铺上的女孩更失落，抱紧枕头，把脑袋垂得很低。

　　云荟兮：“如果你父母醒了，见到他们，你要怎么回来？”她顿了顿，弯下腰，从下往上看简星冉的脸：“我也想离开，想回去过正常的生活，但我们的身体确实不对劲，如果下一次月圆夜，又出问题怎么办？”

　　简星冉耸了耸鼻尖，眼泪滑在枕头上，“但现在待在这里……真的好难熬……”

　　云荟兮忽然沉默下来。

　　她这样说，是不是有点自私？

　　昨天的这个时候，一切都还是未知，她在手足无措里给自己找出一个接一个的目标：胡搅蛮缠地从纪恩还那里套话、壮着胆子向纪尹宁发问、绞尽脑汁地要联系上哥哥……

　　其实她也难熬得不行，硬憋着口气，不敢让脑子歇下来。而今天阿右和林师父出现的第一秒，所有的煎熬突然消散了。

　　所以她才这么理智，对简星冉那么“铁石心肠”？

　　她放柔了声音，尽量让语气轻快：“不会很久的，中午时那人在广播里也说了，很快就能研制出有效的药物，”想了想，又自嘲道：“这里的人那么讨厌林师父和阿右，一定会加快进度，尽快把我们赶走的！”

　　简星冉泪眼婆娑地埋着脑袋，没有回话，半晌，点了点头。

　　云荟兮自然明白这种“难熬”的情绪不会被三言两语打消，再多说也显得画蛇添足，便也自我安慰似的点点头，继续修指甲。

　　悲剧的气氛冲淡了半天来欣喜到几乎雀跃的心，仿佛顿时也没了睡意，关灯后，她和简星冉两人像是烙煎饼，一个挨一个地不停翻身。

　　最后一次睁眼看床头的电子时钟，时间已近凌晨，因而第二天清晨闹铃声响起的时候，她几乎浑然不觉地关掉了闹钟。然后身上一凉，她猛吸口气睁开眼，天色不过蒙蒙亮，哥哥竟掀了自己的被子。

　　脑袋还嗡嗡的，哥哥的声音也有点模糊：“说的七点半，你还准备睡到几点？”

　　她用枕头盖住了头：“那么多人，你们谁去都行——”

　　云蔚兮：“但大家经过商量，决定让你第一个来。”

　　商量？

　　迷糊的脑子里转不过弯：她有商量过这回事？

　　众人将她推到实验室里的时候，纪尹宁如同昨天一样，趴在办公桌上打瞌睡。

　　她回头看道右：“阿右，你就先回去吧，林师父在这里就行了……我怪不好意思的。”

　　省略了小半句话，没好意思说得太直白：如果还像昨天视频里那样，超丢人的。

　　道右摇摇头，嘴角似乎有一抹微弱的弧度：“怎么了？我留在这里，只是为了盯着纪尹宁，你不用在意我。”

　　这怎么能不在意？

　　云荟兮有点着急，但道右一本正经，说得名正言顺，她只好迁怒身后乌泱泱的一列队伍：“那你们呢？你们都跟着我干嘛？”她暴躁地甩甩手，“都回去待着，该干嘛干嘛去！”

　　被一群守卫围拢在中央的安砺和金双海还没说话，队伍里有人喊出声：“你们说要盯着纪博士，我们也要盯着你们！谁知道你们要做什么？”

　　两名男生很没骨气地附和，“因为服药后会失忆，所以我们也想近距离观察实验过程……”

　　云荟兮回过味来。

　　他们商量的就是拿她做小白鼠吗？

　　她正要表示强烈谴责，纪尹宁不知何时靠近过来，模糊的话音像是带着起床气：“谁让你们过来的？实验室就那么大，全都挤进来我还要不要工作了？都滚滚滚……”

　　话毕，她不耐烦地关上金属大门，将手里的药片和水杯递到云荟兮手里，“吃药。”

　　***

　　再一次恢复清醒的时候，云荟兮有一瞬的失神。

　　眼前是大扇等人高的窗户，窗外是几乎望不到头的银杏林。澄澈的阳光底下，是铺天盖地的金黄色泽。

　　头顶响起道右的声音：“我看今天天气很好，带你来晒晒太阳，”他没低头，目光也向着窗外，阳光将脸色映得很暖：“我想你在房间了闷了很久，应该会想到处转转。”

　　云荟兮愣了愣，问：“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还是在实验所里。这里地方不大，但建得精巧，没想到有这么一个角落。”

　　她当即了然，眺目远望，数千公顷的银杏林被尽收眼前，密密麻麻的枝桠和树干撑起了秋季鲜明的对比色。

　　她眯了眯眼，突然想起什么，说：“对了，阿右，有些事还没——”

　　陡然一阵震动声，打断了她才开头的话。

　　道右接起手机：“师父？”

　　不知林谷风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的表情忽地一变，声音也有些凝重：“好，我这就过来。”

　　云荟兮忙不迭问：“发生什么事了？”

　　道右一边收起手机，一边推着她往回走：“聂晤歌联系我们了，他说他父亲也来了兰岭市。”

　　“他爸爸？”云荟兮有点不明所以。

　　道右：“嗯，他父亲叫聂时越，是狐族的首领，算是联合部高层之一，”他话音一顿，似乎有片刻的迟疑，“也是共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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