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修）

　　拉扯胳膊的手突然松开，云荟兮差点半个身体摔下地，视线落在一行人脚下，见地上溅开一汪触目惊心的血，顿时紧张得控制不住音量：“你干什么！”

　　云蔚兮腿部中枪，血液顺大腿外侧汨汨流淌，顷刻间染透白色的纯棉布料，黏稠地粘住了腿部的皮肤。

　　赤红色的双瞳中红光渐灭，他又仰起头，看向她时仿佛有瞬间的清醒。苍白的嘴唇微微开阖，语音模糊不清，无从辨认话里的内容。

　　纪恩还垂着头，一边把枪收起，一边沉默地越过两人，在云蔚兮面前半蹲下来，往他口中送了两粒药片。

　　一粒白色，一粒红色，云荟兮隐约记得自己先前也吃了这药，顿时心跳慢了一拍，脑袋里涌出的疑惑当即淹没了一切杂乱无章的情绪。

　　“你……给我哥吃了什么？”

　　纪恩还慢慢站起来，转向她的琥珀色瞳孔晦暗难明，她没来由地头皮发紧，移开视线时，突然注意到他左侧的手臂无力下垂着，也有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黑色的衣袖。尽管不太显眼，但必定是受了严重的伤。

　　他的目光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她身后的人，说话时声音十分阴郁：“聂少？”

　　杀气腾腾的表情，估计是打算秋后算账。

　　聂晤歌耸了耸眉毛，刚要回话，复又听他开口：“我代阿孟向你表示感谢，如果他亲自上了岛，不一定能活着到这里。”

　　他径直走向二人身边，一手将云荟兮抗上肩头，“看聂少精神抖擞，烦请将带云蔚兮回船。”

　　门外又有几道脚步声，并着气喘吁吁的喊叫由远及近：“老大……你在哪……”

　　他扬了扬下巴，“人都齐了，回去。”

　　云荟兮被架着往电梯处移动，不时回头紧盯哥哥的状况，一瘸一拐拖着步子，走得极慢。

　　哥哥并未彻底清醒，脑袋沉沉地垂向一边，腿上的伤口已不再汹涌地往外溢出鲜血，也瞧不出先前那种怪异的狂躁，只是因为中枪失血，脸上血色更稀薄，唇色几乎与苍白的皮肤融于一体。

　　心口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她看向纪恩还眼中浓郁的阴沉，话在嘴边转了几转，还是装不出客套的样子：“纪恩还，你要带我哥去什么地方？”

　　他并不看她，也没有说话，只回头扫了一眼，用低凉的嗓音催促：“请问聂少能走了么？”

　　聂晤歌已把云蔚兮背在身上，正推着罗真去打开虎妖和狼妖的房门。那两妖果然脾气挺暴躁，闹着起床气。虎妖中气十足，结结实实地吼了一嗓子，狼妖更火爆，直接把罗真蹬出房外。直至聂晤歌亮出黑锃锃的枪，两妖倏地愣怔，不约而同老实下来。

　　纪恩还双目微眯：“你在做什么？”

　　兢兢业业的妖中公仆聂晤歌大摇大摆地走上来，按下电梯的上行键，回答得理所当然：“带这些孩子一起走，先去B3。”

　　纪恩还的脚步一顿，拒绝得毫不客气：“抱歉，聂少，我没有这个打算。”电梯层门缓缓打开，他松开云荟兮，一手抵在来人与电梯之间，“除了云蔚兮，其他人和我没有关系。”

　　聂晤歌慢条斯理地瞥了他一眼，也伸手将电梯门挡住，“这位小弟弟，你是不是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小弟弟愣了一瞬，眼里寒光陡现，“聂少想说什么？”

　　“你和你的这群小弟，现在各个非死即伤，”聂晤歌啧啧两声，看向那条垂在身侧的胳膊，“我不觉得现在的你还有抗拒执法的能力。”

　　言下之意，一个能打都没有，当然任他为所欲为。

　　他把横在电梯前的手臂推开，说：“而且我本人还在船上，把你们这群家伙捉拿归案，也就是一个卫星电话的事。”

　　几乎是同时，纪恩还神色一凛，被推开的手臂从腰间抽出枪，咔哒一声，瞬间指向他身后虎妖的脑袋，“你可以试试看。”

　　空气突然凝结，一言不合的谈判当即升级为暴力冲突，分别被枪指住脑门的虎妖和罗真大气不敢喘，紧张的视线在冲突双方的脸上来回打转。

　　纪恩还的小弟很快反应过来，一左一右靠在他们的老大身边，眼下他们掌握了关键的人质，多少助长了气焰：“对啊！带别人干嘛！这岛上那么危险，都自身难保了，谁还有工夫保护这群拖油瓶？”

　　聂晤歌好笑地瞥了他们一眼，小眼睛里装着生动鲜明的不屑一顾：就这俩满身挂彩的家伙，怕是分不清到时候谁保护谁。

　　俩小弟没读懂他的眼神，却也看明白了他嚣张的蔑视，相当色厉内荏地瞪了回去，火花带闪电的视线互相碰撞，气氛更剑拔弩张。

　　“不、不是，这岛上有别的通道……我可以带你们去……”罗真细如蚊蝇的声音轻飘飘地冒出来，脸上堆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向针锋相对的两位大佬提议，“我看这样吧——”

　　他先看向纪恩还：“你确保这位小虎妖的生命安全，他就不报警，”又转向聂晤歌：“你不报警，他就带上B3的孩子一起走。”

　　然后他絮絮叨叨：“都到这节骨眼了，大家各退一步，尽可能友好地解决这个问题，不说皆大欢喜，至少各自都能达成一个小目标，也不用造成流血事件，是不是？”

　　双方眼神未动，都没有表态，并不愿意向对方妥协半分。

　　云荟兮看着哥哥虚弱而混沌不清的脸色，脑子乱成一锅粥，开不了口，仿佛说什么都不对，劝谁都显得立场不正确。

　　但哥哥中了枪伤，必须尽快取出腿上的子弹，若场面僵持不下，拖得太久，未经处理的伤口会受感染，甚至可能留下病根。

　　她左看右看，最终凝视住聂晤歌的脸。

　　眼下只能欺负好人，她觉得自己有点卑鄙，却还是向他求助，甚至搬出了楼上的受害妖众：“要不别报警了？能尽快带大家离开就好……”

　　聂晤歌眉头一跳，小丫头要窝里反？

　　马脸上的神色立马很不愉快，“想什么呢？这家伙可不是来救你哥的，不报警，等着你哥再被绑走么？”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我哥哥的伤得赶紧处理……”

　　“那也不用那么快就向犯罪分子妥协！”

　　两人脸上各自阴晴不定，凑近脑袋交头接耳了一阵，歹徒头头很快不耐烦，琥珀色的瞳孔更暗了几分，“云小姐，聂少对这些人的性命有所顾虑，但我并不在意，只要我手上有一个人质就能顺利地从这里离开，为什么要带上其他人？”

　　云荟兮又气又急，脱口而出：“那上了船之后呢？你知道聂晤歌人在哪里吗？他万一偷袭呢？你一条手臂都不能动，手下又尽是一群歪瓜裂枣，现在受了伤，说不定还比不上你挟持的人质！”

　　闻言，歪瓜裂枣们把凶恶的目光转向人质，人质陡然一惊，拼命摇了摇脑袋，硬是从咬肌发达的方脸上流出一丝依稀的孱弱。

　　聂晤歌也满脸不乐意，咬着牙说：“什么偷袭？为师是执行公务！”

　　场面一时间更混乱，她差点要炸毛，几欲拔高的音量被压在胸膛里滚了又滚。

　　她只想尽快让哥哥得到治疗，不想让冲突升级，喘了好几口气才让声音变得平稳：“纪先生，之前把你们丢在楼上，我向你道歉。但只要你答应所有人一起走，我保证上船之后会更好地配合你，不会再出现那种意外。”

　　纪恩还冰冷的视线逐一掠过聂晤歌翻出天际的白眼、努力表现凶狠的小弟、一脸期待又怕受伤害的罗真，最终落在她的脸上。

　　他的眼神有点疲惫，半眯的眼睛低垂下去，沉默良久才开口：“希望你说到做到。”然后用枪口推了推小虎妖的肩，“你跟我走。”

　　电梯到达B3时，中央的环形吧台已集结了几十只珍禽异兽，齐穗正和一只鼠妖窝在软趴趴的皮面沙发上讨论电力电阻，果然都是妖中精英，这种时候也不忘探讨专业课题。

　　众妖浩浩荡荡地随罗真进入安全通道，沿螺旋形楼梯一路向下。楼梯并不是很宽敞，以至于队伍拉得很长，盘旋下行时像一条绕梁而下的尾巴，绕了近十分钟，队伍的前端才抵达楼梯的最低处。

　　前方正对着一处通道，四周墙面以砖石砌成，远远地延伸出去，几乎瞧不见通道的另一端。

　　纪恩还毫不停留地向前走，云荟兮拉着聂晤歌紧随其后，不时伸手探向哥哥的额头。

　　空气的温度骤然下降，似乎还散开一股若有似无的海水腥味。队伍后头很快冒出正经八百的讨论，隐隐约约地传进她的耳朵——

　　“这里的深度，应该已经在海平面下了，空气的湿度和温度也和岛屿上相差很大。”

　　“从方位和距离来看，这里应该是连接两座岛屿的海下通道……”

　　纪恩还眉头一皱，更加快了速度，她咬牙拖着伤腿艰难地跟上，直到通道尽头的出口近在眼前才扶着聂晤歌的胳膊喘气。

　　众妖都向出口外张望，脸上有压抑不住的激动。

　　天色已近黎明，天空像是一片昏暗的蓝色幕布，即将沉入海下的月亮在水面映出微弱的影子，犹如一枚用尽了墨的暗铜色印章。林间的雾气隐藏在这片沉重的暗淡里，模糊了远处船只朦胧的一点灯光。

　　云荟兮一愣，那不是纪恩还的船？怎么离海岸那么远？

　　纪恩还果然打开对讲机，说话时字字紧绷：“船长，请问您在做什么？”

　　对讲机那头的船长立马哆哆嗦嗦地回话，声音里带着哭腔：“纪先生，海里有东西……有怪物！被信号弹引来之后……一直不肯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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