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陪美女回老家 5

　　汪素素终于下了山。

　　沈敬发现她已经重新戴上了太阳镜，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上了车，看看沈敬，又望望前面，想了一想，说：“姐夫，往前走吧，我们到镇上吃午饭去，那里的农家菜比城里正宗多了，好吃！”然后系上安全带，望着前方，不再说一句话。

　　车子绕着山丘转了十几分钟，路面颠颠簸簸，让两个人在车里摇来晃去，有些坐不稳当。

　　不经意间，沈敬发现汪素素稍微抬起太阳镜的底边，把纸巾伸到里面擦了擦眼睛，接着又装着没事一样，轻轻地摇起车窗。沈敬也装着没发现，心里明白，肯定是美女的神经又出汗了。

　　镇里面积不大，远远就看见一排长长的平房，门口挂着两串非常醒目的幌子。汪素素指了指这里说：“姐夫，就这家了，是个老店，前几年回来时，在这里吃过，味道还不错。”

　　两人停了车，进去要了个小单间，点了四个热菜。汪素素坐下来，慢悠悠地说：“姐夫你开车，就不要沾酒了。今天风大，我觉得有点冷，好像感冒了，等会热点散白酒，我少喝一点。”沈敬听了，感觉有些好笑，心里想，北方的女人真野啊，在城里都是好淑女，回到乡下，环境变了，马上就返璞归真，入乡随俗了，这么个小饭店，还想着整点散白酒，真逗！

　　吃了几口菜，汪素素便提起酒杯，说姐夫你以水代酒，咱们喝一口吧。沈敬赶紧说，小点口，小点口，不着急，慢慢喝，反正我请了一天的假，晚上能回去就成。没想到汪素素不劝正好，一劝还来了劲儿，一口喝下了一截儿去，接着放下杯，点了颗细支烟，问沈敬抽不抽。沈敬摆摆手，说不喜欢细支的，我喜欢抽日本的烟草，s，七星。说完，从兜里掏出七星烟，跟着抽了起来。

　　不到半小时，汪素素抽了三支烟，喝了两杯白酒，足足有半斤。再看看她的脸，已经微微泛起粉红色，弯弯的眉毛下面，眼睛略微显得迷离，但另有风韵，秀色可餐。

　　沈敬可不敢多想，看她喝完两杯了，赶紧劝她说：“素素，你挺长时间没回来了，冷丁回来一次，心里可能装着很多事。这酒，你就别再喝了。如果实在要喝，你就来瓶啤酒，封封顶？喝太多，伤身子骨，回去，我也没法跟你姐交差啊？”

　　汪素素突然抬起头，盯着他说：“什么我姐、我姐的，今天在这儿，就姐姐我一个！你刚才说错话了，来，自己罚一杯。”说着，转身出去拿回几瓶啤酒，就给沈敬也倒上了一杯。

　　沈敬连忙推脱，说自己不胜酒力，真的不能喝。汪素素还是不依不饶，站起来，把酒杯递到沈敬的唇边，非要沈敬伸手接着不可。沈敬没办法，只好接过杯子，放到了桌面上。

　　汪素素看着他，脸上有些生气的模样。沈敬觉得实在不好再推脱，只好拿起杯，勉强喝了一小口儿。

　　“姐夫，你瞧不起我啊。现在市面上抵制日货，你不是想把我当日货也给抵制了吧。我从日本回来，但我是中国人，你可不能把我也当成日本人啊？日本鬼子李秀吉，他才是个没良心的日本人，你也想学他？哼，男人，真的没一个是好东西，良心都让狗给掏去吃了！…　…”汪素素说着说着，眼泪唰唰地流了出来。

　　沈敬心想，坏了，这汪素素讲话语调都高了，情绪也激动了，肯定是醉了。还有那个李秀吉什么的，难道是哪部网剧里的男人？妈的，出趟车，没得好不说，还挨了人家骂，跟着一个什么日本鬼子背黑锅，简直冤透了啊！

　　“李秀吉——你个王八蛋！”汪素素趴在桌面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看着汪素素在那里趴在桌面上哭，沈敬感觉很无奈，觉得即使自己是条八爪鱼，也不该知道该先伸出哪只爪去安慰她。毕竟，人家是个女孩子，又喝醉了，真的没法劝。在这个小镇上，还不能把她扶到哪个小旅馆里去休息，一则汪素素是本地长大的，一旦遇到认识她的熟人，肯定会给人家造成误会，引起不必要的绯言绯语；二则孤男寡女的，一起去开休息房，说不清道不白的，别没事儿整出屁，回去怎么跟石欣歌交代？

　　沈敬点了颗烟，皱着眉，在那里寂寞却又不太安心地抽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汪素素终于不再哭了，抬起上身，看看沈敬，拿起包，转身出去了。沈敬一惊：难道她要走？看看墙上，皮革长外套还挂在墙上，于是也没敢多问，继续坐在座位上，点了支烟，细细地品味起来。

　　大约二十来分钟，汪素素终于回来了。一进屋，就朝沈敬抿嘴笑了笑，连声说不好意思，失态了，失态了。沈敬发现，汪素素已经重新补了妆，脸色也淡了好多，反倒有种雨打梨花后重见阳光的妖艳和美丽。

　　汪素素落了座，并没有提出想走的意思，沈敬更是不好意思先开口。沉闷了一会儿，汪素素开始无话找话起来：“姐夫，刚才真的是不好意思。考上大学后，第一次回老家看看，上山看坟的时候，我还劝自己坚强点，可是一下山，就控制不住情绪了。”

　　沈敬说：我们的岁数都不大，想必你的父母要是还在，应该岁数也不大，怎么都走的这么早呢？

　　汪素素眼睛又想发红，但还是强忍住了，悠悠地说：“姐夫，我们家的事儿，都能写本长篇小说、拍电视剧了，现在说给你听，人物关系很复杂的，你就当听故事得了——

　　山上的坟里，实际上是一位算是我继父男人和我妈妈。继父是五零年生人，妈妈比他小两岁。继父是广海城里的下乡青年，就下乡在我老家。妈妈是我老家的人。他们结婚后，生了一个男孩，算是我的哥哥吧。七四年，继父返城接母亲的班参加工作了，我妈妈和哥哥都没进城，只能两地生活。过了一年，继父跟同单位的一个女同事好上了，便和妈妈办理了离婚手续，哥哥随我妈妈，当时他才三岁。

　　那个时候，家家都很穷，尤其是我妈妈，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过，实在是太艰难了。但妈妈就是这么忍者，坚持着，始终没有改嫁。

　　哥哥十五岁那年冬天，在山后面的水库冰面上滑冰，不小心掉进了刨冰捕鱼后留下的冰窟窿里，再也没有出来。

　　我妈妈真的命好苦，自己又独自生活了五年，生活艰难不说，左右邻居又传出了不少绯言绯语。没办法，姥爷做主，把妈妈嫁给了一个五十岁的光棍汉，就是我的亲爸爸，然后就有了我。

　　我两岁那年，城里的继父离婚了，不知为什么，非要来找我的妈妈。据大人们说，妈妈哭了好几天，最终和我亲爸爸离了婚，把我留在亲爸爸身边，去广海城里跟继父一起生活。

　　后来，我亲爸爸带着我，也来到广海城里租房住，他在建筑工地干苦力，让我在城里上学。工地里有个看仓库的王姨，丈夫去世几年了，自己也没有孩子，孤孤单单一个人，觉得我亲爸爸很老实、很能干，就和我亲爸爸一起生活，我们也搬到了王姨的房子住。真的想说，王姨对我就像自己亲生的，给我买这买那的，买过很多东西。那段时光，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够忘记的…　…”

　　说到这，汪素素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沈敬赶紧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抽了几张递了过去。

　　“上初二时，王姨突然患重病走了，把住的房子，还有楼下一个五十来平方的小门市留给了我们。

　　王姨走的第二年，赶上开发拆迁我们住的地方，建大型超市，我们的房子被拆迁了。因为地脚儿好，紧邻市重点高中，开发商补偿了我们220万。那时候，房子涨的飞快，二百多万，觉得不少，等你想买房子时，发现真的不算多。我爸爸穷怕了，不想买房子，就租房子住，把钱存在银行里。

　　高二那年，我一生难忘。那年，继父走了，妈妈因为悲伤过度，精神失常，自杀了。我亲爸爸闻讯后，赶过去帮他们料理了后事，安葬在这里的山上。在回家的路上，爸爸遇到了车祸，被拉回市里抢救。我亲爸爸临走前，清清楚楚地对我说，他不想要坟地，怕对不起祖先前辈，怕自己太孤单，要是走了，就把骨灰撒到大海里去，让自己的魂魄去游荡，去寻找新生…　…”

　　汪素素又开始呜咽起来，好久，才抬起头来，接着说下去——

　　“其实，我也算挺幸运的，在高中，结识了欣歌、金婷、柏丽这些好同学，她们对我就像亲姐妹，帮助了我好多好多。再后来，我考上浙大学动漫。四年后，我去了日本留学。

　　其实，在日本我过得也好累。临出国前，我把房子拆迁费、爸爸的交通事故赔偿款，绝大部分都存进了银行，只带了一点生活费用。刚到日本时，除了学习，有时间我就勤工俭学。洗盘子、打杂工，我什么都干过，辛辛苦苦赚钱养活自己。再后来，我被一家动漫公司聘去做兼职，生活才有了较大改善。

　　去年夏天，我在做业务时，认识了一个叫李秀吉的男人。其实，他不是真正的日本人，而是来自广州，留学后在日本就业，入了日本籍。他在日本已经呆了十多年了，娶了一个中国女留学生，叫柳春梅…　…

　　汪素素顿了顿，好像在思量下面的故事，应该怎样开头，怎样结尾。

　　沈敬想，前面的故事，实在是惨不忍睹。后面的故事，一定会很精彩。不管怎么样，守着这么个多愁善感的美女，听着她埋在内心中的故事，这趟乡下来的，真的值。算是一种意外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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