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尤佐天哑然，颇为无奈道:“那是我的母亲，怎么能混作一谈？”
水凤漪轻笑，藏好心中量算:“如何不能，你既然能把冬雪放一处讲，合该拿你母亲一同比。这可都是照你的说法来，可不能厚此薄彼。”
“我——”尤佐天欲辩解，却不知该怎么说。
水凤漪打断他，冷然嗤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事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见她神色微恼，尤佐天有些后悔:真不该乱说话，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连忙哄道:“是我不好，都怪我乱说话。凤漪，你别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别恼了，小心气坏身子。”
他小心地赔不是，腆着脸偷偷打量人。
这错认的太过干脆反叫水凤漪没了火气，嗔道:“哪就能气坏了，说得我好像很小肚鸡肠似的。”
他慌忙解释道:“佐天绝无此意，我——”
一根白玉手指点上他的唇畔，水凤漪笑道:“行啦，此话揭过，日后也不必再提。且记得，以后想要求我做什么，需得自己先办到再提。我这人比较较真，也不是那等会曲意讨好人的人。从小到大，基本都是别人顺着我来，自是霸道任性惯了，受不得丁点委屈。”
“虽也有人说我这样的性子不好，但我不会为任何人作改变。我这人比较独，不喜欢委屈自己，叫他人欢喜。”
尤佐天理所当然地接口:“何须改，你前十来年都这样过来，日后自然也该就这样过下去。如是作丈夫的不能叫妻子舒坦过日，须处处违背本性的委屈过活，这样的日子活着还有什么盼头？若是我，绝不会令妻子委曲求全，要叫她整日开开心心地度日。”
水凤漪侧目，继而莞尔一笑:“我们快走吧。”却是岔开话题，不做评述。
尤佐天心知水凤漪并不相信自己的话，虽那日她答应了要与自己在一起，但是连日赶路，她的态度一如既往不曾改变。他很担心，水凤漪的答应是出自于感动或是因为自己触碰了她的身体迫不得已，而非爱上自己。
很多回话到嘴边，想问问她对自己的请，还是胆怯地咽下去。
不管怎么说，多少也是迈前一步了。即便只是感动或是逼不得已，如若能让她答应嫁给自己，那也是好的。
他会好好待她，两人长长久久在一起，终究会有相爱相知的那一天……尤佐天坚信着。
及至客栈，二人便看见了侯在堂内的三人。
“主人——”
“主人——”
石婵与冬雪亦是同一时间看见，不约而同地迎上去惊喜呼唤，石荼慢了一拍跟上。
“冬雪。”喜极而泣，水凤漪动情地环抱她。这让之前就在争论地位的尤佐天看了颇为吃味，闷闷不乐地盯着她们二人瞧，巴得不上前将他们分开。
许是女人的直觉作怪，石婵一眼望去就觉得有些不对，似乎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有所改变。
她说不上来具体情况，唯一能确定的是，她该恭喜他家主人。黯然扯出笑容，石婵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寻常，“主人果然厉害，水姑娘，那几人可有为难你之处？”
思及自己遭受暗害，险些**，水凤漪冷笑道:“多亏佐天及时赶到，使我免遭魔爪。但此仇，不可不报。”
提到此事，尤佐天亦是想到那日场景，脸色一沉，觉得胸口堵得慌，后悔自己还是下手太轻。
石荼性情稳重，不曾冲动，反而面带有忧色问道:“水姑娘可有办法？那人武功高强，连我家主人也不是对手，我们需紧密布置才好。”
水凤漪恨声道:“侯通蛟那厮一直惧我联系上帮手，故而时时警惕。我利用他这一点故意吹响白玉号角，去引他。他果真上当，强行夺了号角去。此物乃我家中长辈所赐，为的是在我等小辈陷入为难时救我等性命。我手中有一物，可追踪号角去。待找到枫师叔或赤老祖，再去寻那厮报仇雪恨。”
尤佐天眼睛一亮，赞曰:“凤漪果然聪慧。”
水凤漪一顿，略觉羞涩，心道:这人真是，哪有这般坦率夸人的。
瞧她一脸羞意，冬雪眼睛迅速在尤佐天身上转悠几圈，顿时哼唧。几天没见，她家主人这朵鲜花就被猪给拱了。
石荼迅速扫眼自家妹子，见她失意地去扯鞭子，心中叹息。面上不动声色，作自然状走动，不着痕迹将其身形挡在自己身后。
“水姑娘可有联络他们之法？”
水凤漪道:“与赤老祖约好是在此地碰头，具体时间倒是不曾定下。不过区区小事亦不敢劳烦他老人家……枫师叔来去匆匆，又有要事在身，只说好若是在塔内碰上就一道走，不曾留下联络方式。机缘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有缘自然容易碰头。这么长时间都不曾看到他，只担心怕是没这个运道了。”叹气，她犹豫几番，愁容满面。
冬雪扭头看了眼柜台前支着下巴的莲娘，忙上前道:“主人，我在这几日都不曾见过类似赤老祖的踪影，想来他老人家仍需些时日才会出现。不过这客栈老板娘已经帮我们去联络了，想来是快了。”
闻言，水凤漪转头去看。
台前站着位风姿绰约的艳丽女子，大红华裳裹身，衣上绣有并蒂盛开粉莲，边上两只鸳鸯交颈戏水。
水凤漪脸微微一红，不禁浮想到他处，不由自主去瞧尤佐天。对方恰也在此时望来，目光炽热略有飘忽，似是与她想到一处去。
水凤漪不自在地别开眼，强忍心中羞意——怪只怪那莲娘穿的分明就是件嫁衣。
她脚步急促赶前，至柜台稳定心神，盈盈笑问:“可是莲娘？我在族记中看过些与您有关的事，还为您带来了些新衣。”
莲娘眼睛晶亮，急急催促:“快拿出来看着，上回只给我带了两件，都不够换的。”
水凤漪嫣然一笑，这情况她也知，上趟来的是她家兄长，为这两件衣裳被念了足足一月，为此曾与她抱怨——有的穿就行了，真不明白这女人要那么多衣裳干嘛。
都是女子，哪怕眼前这个是精怪所化，女性生物的通性免不了。水凤漪能明白哥哥的无奈，更能理解这个莲花妖的郁闷，故而早早准备了几口箱子。
她从百宝囊中倒出三个大箱，四五个小箱语笑道:“男子心粗，哪能理解我们女子爱美的心思。空间有限，我没带多少，就几套衣服几套头面，望莲娘笑纳。”
在是在莲娘的地头，里头虽有人声，依莲娘的性子，该都是她的同类。因而水凤漪不曾避讳，大大方方地展露百宝囊——反正她手里这东西也是它们所赐。
莲娘打开大箱，从里面捧出一件衣裳满心欢喜地蹭蹭，“水家丫头，你真不错，我喜欢……你刚才说有人欺负你了是吧。别急，莲娘我早就放飞了鸟儿，自有人替你讨回公道，你且耐心等候便是。”
水凤漪惊喜，忙行礼拜谢:“多谢莲娘出手。”
莲娘挥手不在意道:“谢什么，几百年的交情了，哪能就坐视了你这小丫头片子被人欺负了去。旁的地方我管不了，但在这塔内，莲娘我可不依。”
“就是，冲着你们水家人一诺千年的守候，怎么也不能让你们被欺负了去。”堂内有人应和，一语落瞬间引来一片附和。
“说的不错，这么多年来，进塔的人类前前后后数万都是有的。他们当中亦是有不少人对我等同伴许下约定，却极少有守信的。”
“千年啊，都够一个人轮回十数次了，最早定下约定的那家伙骨头都化没了，你们水家一代又一代始终坚守着诺言，逢塔开就进，陪那小子说话聊天，给他带吃的带喝的带用的……就冲这份心，那家伙也不能坐视你被欺负。”
“嘿嘿，水家丫头，你把自己带来的好物分我些，我保证帮你杀了这人。”
“去你的，就是不给你也该动手，这些年来我们可没少沾光。”
“就是，大伙儿巴巴地在这个时间跑来，还特地弄了个集市出来，还不都是为了迎接水家的后辈么……”
“……”
“……”
一言一语汇聚在心中，水凤漪眼眶隐隐发烫。她开始惭愧自己先前的想法，对于这些生命漫长又一直被困在塔内不得离去的精怪来说，十年一开涌入塔内的人类是给这方死水注入的一股活力。
但是，相聚的时间太短，不等它们回味，离去的人类就永远消失在它们的生涯里。
虽然水家每次进塔的人也都不同，但毕竟来自同一个家族，体内留着同样的血脉，受着同样的教导长大。哪怕依旧会有不争气的子弟出现，但是能够受托来塔的人选都是族老们甚至挑选。甚至为了避免出现某些问题，除了看重的那个人选外，其他成员都不准闯塔……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持那份源自千年前的兄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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