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侯通蛟的目光在尤佐天身上淡淡扫过，又重新转回水凤漪身上。
他坦然笑道：“老朽这条命能够苟延残喘亦多亏了水姑娘，无论你想要几只手几条腿，尽管拿去吧。”
水凤漪嗤笑：“我要你的腿脚有什么用，好好照顾你家少爷便是。这机缘塔可不是好闯的地方，小桃木你也别带了，多一人你未必能护得住你想护的人。至于我，自有护我的人在。冬雪、夏雨是武力不济，不过她们本就只是照顾我起居的婢女，要那么好的武功也无用，你觉得呢？”
侯通蛟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扫过厅内众人，却始终看不出什么。略作思索，他露出和善笑容：“罢了，老夫原想着，看在两家世交的份上护上水姑娘一程，既然水姑娘不愿意那就算了少爷，我们——”一转身，他眼睛随意瞥过，立时露出惊骇表情。
“侯叔，你怎么了？”关玉龙摸不着头脑，困惑地问他。
侯通蛟眼神凝重地盯着他腿边吐着蛇信的金色三角尺蛇，皮笑肉不笑道：“倒是不知水姑娘何时也喜欢上玩蛇了。”
关玉龙一听这话，惊觉不妙，低头一看，一条小金蛇默默与他对视，吐出长长的红信——
“蛇～有蛇～”怪叫两句，两眼一翻，他居然昏厥过去。
小桃木连忙扶住他，谨慎地盯着小蛇。
水凤漪掩嘴偷笑，那厮曾经被蛇群围过，落下了见蛇就晕的毛病。
活该！
说来那蛇也怪，悄无声息出现，就盘踞在关玉龙腿旁，虚虚缠着并不下口咬。它的身形细如筷子，分量轻的不容易察觉。明明是明晃的金色，却奇异的并不惹眼。仔细一看，金色鳞片上似还有其他纹路，时时变化，难以看清。
它似乎只是为了威慑而出现，耀武扬威般摇着头吐了几下蛇信。然后便缓缓退离关玉龙的腿。
侯通蛟出手欲擒，那蛇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
水凤漪笑意盈盈：“侯总管说笑了，我一个女儿家怕这些蛇虫鼠蚁都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去玩。”
“哦，这么说来，你不知道这是谁的蛇蛊？”侯通蛟满目疑色。
水凤漪笑容灿烂：“嗯，不知道。家大业大就是这点不好，家里有哪些人都不知道……当然，我也不需要去了解这些就是了。爷爷说了，总归不会有我落单的时候。”
侯通蛟默然，这便是炫耀亦存威胁之意。偏，水凤漪的话一点也不虚，身后有三大势力做依靠，谁知道她还藏有什么底牌，他不敢去硬碰。
关玉龙此时悠悠转醒，一睁眼立刻眼睛朝下番。
“少爷，没事了，那蛇已经走了。”小桃木善解人意地开口。
关玉龙长吁口气，抹了抹并不存在的虚汗：“吓死小爷了。”
堂上诸人皆目露鄙夷，摄于侯通蛟的武力，或是不想惹闲事上身，不曾表露。
侯通蛟的视线转移到尤佐天身上，探究地盯着人道：“你这小子巴巴的跑来做什么？我看你眼生的很，不像是哪家的后人，莫非是水姑娘新认的情郎不成？”
说话间刻意打量水凤漪的神色，见她面静如水，无半点娇羞，心下放松。
尤佐天却是脸上一热，偷偷瞅了眼水凤漪。他心中虽然欢喜被人如此误会，但也不敢唐突佳人，故而压下上扬嘴角，正色道：“前辈误会了，我与这位姑娘素不相识。只是——”
“只是年少热血，想要英雄救美，期望一场佳人以身相许的戏码是吧！呸，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凭你也配强出头。”关玉龙探出头打断他的话，鄙夷不屑。
水凤漪嗤笑：“关玉龙，你这话还是用在自己身上比较恰当。”
她一开口，尤佐天的眼睛便亮上几分，含笑望她，目光柔情似水。
石婵望着他们二人，撇开眼，有些不开心。袖子一紧，道是其兄石荼眼带警告。
“你——”
“我怎么样？你想骂我？还想吃鞭子是不！我打你，就是你娘在都不会阻拦，你还指望侯总管出头不成？”挑眉，水凤漪气势嚣张地睨他，眼冰如刀。“还是你觉得，你能胜过你娘在侯总管心中的地位？”
关玉龙心中骂娘，他还真不能与他娘相比。如果不是为了他娘，侯通蛟哪会在他们家一留许多年，缩回首不敢再说。
到底是自己一手看大的孩子。
侯通蛟心里有些不得劲，他看了看面藏不忿的水凤漪，迟疑几番移开视线，定格在尤佐天身上。
“小辈，你既然想出头，身手应当不错。老夫技痒，想与你讨教几招，你敢不敢接？”
输人不输阵，尤佐天明知自己不敌，依旧傲然道：“请。”
“好，有胆气。”侯通蛟夸赞道。话落，掌风已近。
尤佐天刚才见他出手，知他速度极快，早就防着。迅速后退躲过这一掌，拔剑，舞剑游龙，铿铿锵锵，瞬息间与侯通蛟换过十几招。
他的招式变化无常，没有固定技法，似随心而走。
剑光闪过，恍见雪花飞扬，冷冽、炫丽。
可惜，剑法虽妙，仍抵不过侯通蛟。
在尤佐天换气的那一刹那，老来成精的侯通蛟迅速抓住机会，出手击他罩面。
尤佐天急急侧身，免叫他击中自己罩门，胸口仍受了一掌，倒退几步。一口鲜血，从喉中喷出。
“主人——”
“主人——”
石家兄妹焦急地扶住他，心急如焚。
侯通蛟蔑笑，倒不曾再纠缠不休。
内息翻滚如水沸腾，尤佐天喉中甜腥，不敢开口说话，连忙单手运息，稍叫调整紊乱的内力。黑眸紧盯侯通蛟，预防他再次出手。
“敢伤我的主人，我与你拼了。”石婵恨声，长鞭甩开朝人扑去。
石荼亦同时挥舞着大刀，杀气腾腾。
尤佐天惊急，却是阻拦不及。
只能眼睁睁看着石家兄妹倒飞出去，急怒之下岔了气，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石家兄妹重叠倒地，皆是口里溢血。旦见尤佐天再次喷血，心急如焚，不顾自己伤势，挣扎着起身，口里直呼“主人”。
水凤漪感念他们主仆情深，莲步轻移。玉手执宽掌，她像是笃定尤佐天不会阻拦自己，自伸了手去探他脉搏，然后速点他周身几处大穴。
事实上，尤佐天也确实舍不得推开她。哪怕这罩门一说对习武者至关重要。
水凤漪解开锦囊，匆匆一瞥，取了个药瓶倒出颗碧绿药物置掌心。
“呶，吃了它。”
尤佐天眼神脉脉，也不多问，捏了药丸就吞。
关玉龙面露戾气，骂了一句“不要脸。”
水凤漪懒得搭理，又分别给石家兄妹看伤，送了药。
侯通蛟不曾阻拦，一直静静看着。见她忙好后，赞了一声：“水姑娘的医术越发精湛了。”
水凤漪嗤哼：“区区内伤，谁都会治，有什么好称赞的。”
门外忽又有许多脚步声传来，堂内诸人探头去望。
先进来的是一队士兵装扮的人，足有十来个。后头跟了三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人。
由着边上人为他们取下雨具，当中一人穿衮服，岁数估摸二三十，相貌堂堂，目光清明，正气浩荡。
边上有人随口饮酒，虎背狼腰却长着副儒雅书生面，一件青布长袍早洗得褪成了蓝灰色。
再一人，是个道士。背上斜插一柄长剑，面色赤红，走起路来大步流星，气概非凡。
水凤漪眼睛一亮，欢喜迎过去：“枫师叔。”
战枫听声，停下饮酒，顺目望去顿露出个慈爱面孔：“呦，是宝儿啊。许久不见，过的可还好？”说着，摸上她的头发，轻轻一揉。
他做的顺手，目中满是温情。
水凤漪立刻眼圈一红，依恋地抱住他的胳膊，语带哽咽，喊了句“枫师叔～”语音拖长，期期艾艾，像是在等长辈为自己做主。
侯通蛟心道不妙，不等她说点什么，忽然插口道：“外头风大，望水姑娘多加保重，我等先告辞了。”
朝小桃木使了眼色，拉上关玉龙就要离去。
战枫下意识出口唤他：“等等。”
哪知侯通蛟不仅未停，反而运起轻功加快速度想冲出去。
“哪里走——”战枫厉喝一声，气旋手掌，单手挥出。一条虚旺金龙长吟呼啸而过，迎向侯通蛟。
侯通蛟连忙闪避，不曾回手，加速离去，一头闯进雨幕中。
水凤漪眼珠忽闪，放开战枫，恨声道：“枫师叔，他打伤了我的婢女，想掳我而去。”
“好大的胆！”
战枫怒骂一句，身形闪过消失不见。远远传来一道声线，震如狮吼。
“宝儿等着，师叔为你出气。”
水凤漪抿唇，笑盈眼。
“水姑娘，莫非他们还在为你的亲事纠缠？”玄真子手扬拂尘，正色道。
尤佐天一听，顿时满脸惊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竟然已经许亲！
天旋地转，他惊愕地不能维持镇定，只觉痛苦不堪。
黑眸迷茫地望着水凤漪，甚是失意，只恨自己不能早点遇到她。
而石婵则盯着尤佐天，神色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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