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九曲十八弯
司马图跳下屋顶，到金屋中点亮了火烛。那里一应俱全，笔墨纸砚都有，但是怎样把墨砚也都带上去呢？踌躇了半天，看到黄澄澄的梳妆台，司马图笑了，抓起一块眉粉装进怀里。
屋脊上，程子妃坐在那里，一个人，四周都静悄悄的。身在高处，俯瞰王府，清幽的月光突然让她生出一股苍凉之感。在前世时，虽然她是个孤儿，自小被军机处选中，接受残酷的训练，但是她至少还有组织，有队友；在这里，天地之大，王府之大，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不管是慕容修远，还是远在中州的程家，与她，都不过是一副皮囊的关系。除掉这身皮囊，她与他们还有什么关系呢？他们都不是她真正的亲人，也不能可能成为她真正的依靠。当然，她也不会依赖任何人的，只是在苍茫的月色之下，她突然感到孤单了。
也许是上辈子一个人太寂寞了，所以这一世里才特别的渴望温暖吗？
程子妃对着月亮幽幽地笑了一下。也许，试着走近的话，她也还是会有几个朋友的，比如慕容铭，比如司马图？
想到慕容铭，不知道他怎样了。自从拜师后，那孩子是每天都会来看她的。接连两天消失不见了，慕容铭会想她吗？亦或是慕容修远使了手段，让慕容铭无从知晓呢？
司马图又翻上屋顶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情景。
月光下，程子妃双手托腮，对月遥望。夏夜的微风轻动，吹起她的长发和衣袖，飘然出尘。最美丽的是那双眼睛，如星辰似明月，在听到他声响的瞬间转过来，刹那间就闪亮了他以往十六年的人生。
司马图按住心跳，轻轻走近程子妃的身边坐下，掏出怀中的纸和眉粉递给她：“程程，你会画地形图吗？”
“当然。”程子妃笑了一下，接过眉粉和纸张。
司马图如果再不上来，她都已经把下面的地形默记在心里了。不过还是画下来比较好一点，她向来不做无把握之事。
眉粉是乌青色的，入色很匀，画起来很方便，没一会，就在司马图的面前展现出一张完整的地形图来。不过上面的曲线他认识，指的是王府里弯弯曲曲的小路。但是那些奇奇怪怪地形状是什么？有三角的，有两棱的，在小径旁标注的密密麻麻。
“好了，我们下去吧，沿着这路线图走，我们就不会再迷路了！”程子妃画完，对着下面的地形就仔细地看了一遍，把图纸折起来，卷在手上。
司马图有点疑惑地看向她。这个程王妃，在他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
第一眼，他就被她识破了易容术；第一眼，他就对她有好感；第一眼，他就决定和她做朋友、不伤害她。可是在第一眼时，他也就知道，这个女人是冷漠的，并不是那么容易靠近的人。
当他玩笑着说要“嫁给她”的时候，如果是别的女人，不会气恼，也会羞愤，而她，却淡淡地接受了，让他的挑衅完全没了着落，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声无息自己还要受反弹。
他看得出她有武功，而且内力不错，可是她居然对江湖上的事一无所知，而且她连最基本的轻功提气之法也不懂。这个被他假装亲近的女人，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为什么她对一切都不顾忌？
可是看到她独自一人坐在屋脊上赏月时，那种遗世独立、飘然物外的风姿，又深深震撼了他。那一刹那，他真担心这个叫“程程”的女人，会随着夏夜轻风一起消失不见了！
现在，她三下两下就画出一幅地形图，那些小小的标识，还都是他看不懂的！司马图不想承认自己笨，可是在程子妃面前，好像他的反应真的慢了一拍。这种感觉让他非常的不爽，有一种无法匹及的失落。
程子妃收好图纸，踫了踫发呆的司马图：“发什么呆？我们下去啦，要趁夜寻找，你不是只有三天的时间吗？”
司马图醒过来，认真地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图纸，轻轻点头：“好，我们下去吧，连夜找找看。”
同样是拽着司马图的衣襟，这一次，程子妃真的感觉到了飘飘欲仙的味道。那种从高处飘然落下的潇洒，真的很棒，难怪小说和影视中，都有飞来飞去的大侠。
两人先进屋把眉粉放下，又对着图仔细看了一遍。当然，主要看的人还是程子妃，司马图的脑子里，只有弯弯曲曲的线条，反倒没有在上面看时记得清楚了。
程子妃看他有点懵懂的眼神，详细给他解释道：“这个图我是按照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方向画的。你看，这种粗线，代表我们院中的小路；这种方格，代表花园、草圃等；这种三角形，代表假山、怪石；这种小黑点，代表两旁的树木。”
“哦，原来是这样。”司马图恍然大悟，经过程子妃的稍稍指点，他立刻就明白了图纸上标记的方位，把方向记清楚后，顺着心里印象想像一下，果然和刚才在屋顶时看到情景一模一样！他心中对程子妃的惊讶又多了几分，这个女人，难道是因为生在将门，所以才懂这些地形图的绘制吗？否则，别说是女子，就算是男子，也未必能这样快速地标明方位，画出地形。
程子妃笑了一下，继续解释道：“最上面的这片密集黑点，代表着北面的那片竹林。竹林中肯定也有陷阱，但目前我们还没进去，无法预测，也无法标记。今夜，我们就穿过竹林去看一看吧？”
想到那片茂密、幽静的竹林，司马图的心里又浮上不好的预感。不过以他的武功，加上程子妃的机警，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他压下心中怪异的感觉，点头同意程子妃的建议：“好，咱们现在就沿着方向，穿过竹林去看一看。”
“嗯，我们今夜，估计只能先探探地形。”程子妃卷起桌的图纸，收起来别在腰间。拿过一块如丝似锦的帕子，轻擦手上的眉粉：“如果水灵珠真的水里，我们可能还要想别的法子，才能把它引上来。那么大的荷塘，我们不可能下水捞珠吧？”
“只是探探地形的话，我们不如明天再去吧？”司马图犹疑着开口，那个竹林给他的感觉总有些阴森森的，如果不能马上找出水灵珠，又何妨等等呢？他担心程子妃会在林中受伤害。
程子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只有三天的时间吗？现在不着急了？我们今夜探明地形，明日还不知道是否能想出办法呢，去看看吧，反正也睡不着。”
“好。”
程子妃都不害怕，他岂能退缩？司马图压下心中的犹疑，跟着程子妃出门向北。
两人的记忆力都很强，经过俯瞰全景的掌控，两个人很快就摸进了竹林边。就在司马图将要抢先踏入竹林的时候，程子妃及时喝声制止了他：“等等，我们先来研究下地图！应该可以绕过这个林子才对，我们怎么都直接走到这儿来了呢？”
早上小莲带她去赏荷的时候，分明是没经过竹林的。后来黑鹰带她回来时，虽然穿过了竹林，可那是因为她自己乱走了一段啊！刚才在屋顶的时候，她一眼没看到荷塘，就判定荷塘在竹林之后，所以才被挡住了视线。可是他们却都犯了个错识，难道非要走最近的路线赶去荷塘吗？
最近的，只怕也是最危险的！这片竹林种在这里，肯定有玄虚，他们却直奔着最短的路线走了，忘了可以研究地形绕过它。
司马图及时地收回脚。其实越是靠近竹林，他心中不安的感觉就越强烈，所以他才会抢在程子妃的前头，就算有什么危险，他也可以挡在前面，不让她受伤害。
听到程子妃的话，司马图一拍脑袋：“对呀，刚才在屋顶的时候，就看到下面的小路弯弯绕绕的，咱们从别的路绕过去，应该可以走过竹林哦！这竹子种在这儿，太扎眼了，有点邪门！”
“嗯，咱们来好好看看吧。”程子妃抽出身上的图纸，对着月光平铺在地上。
幸好今晚的月光很好，借着幽幽的月色，图纸上乌青的线条倒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程子妃沿着图纸上的竹林描划，按照逆推的方法，如果是在站在竹林后面，该怎样才能走到金屋呢？
手指在微凉的图纸上描划了两遍，都是走到中途就断了。刚才在屋脊上画图时，她是凭着前世的经验，直接把眼前所见的，一点一滴按照技法照搬到图纸上，并没有仔细考虑其中的奥秘。现在细细观看，这荷园的路线，何止是司马图说的“弯弯绕绕”啊，简直是九径十八弯！
小小的一处院子，如果她画的图还算准确的话，简直就是一个小小的迷宫。而迷宫最错综复杂的地方，就是那些路两旁林立的装饰性怪石。开始时，她只把它们当作是园林的装饰品，现在沿着图纸描划才知道，当你真的走近那些石头时，只怕会绕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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