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章 丹心
偷听自己一家如此重要的谈话，还在被发现之后迅速逃离，此人，是敌非友。叶重很快下了这样的一个判断，因此，迅速冲着门口怒喝一声：“来人，有刺客！”
谁知，这一嗓子下去，门口连半个回应的人也无。
叶重登时觉得不对，迅速拉开门朝外一看，门外的侍卫们倒的倒歪的歪，竟是无一人还能精神十足地站在那里，眼神登时一凝。
这时候，叶应鸿也反应了过来，从房间里赶了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幕，登时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先前那人，恐怕是敌非友。”叶重简短地道，“此事关系到你那未曾谋面的妹妹，若是被有心人知晓了去，大做文章，不光是我们，就连那个孩子，恐怕也会有危险，此人留不得，我亲自去追他一趟，你留下，照顾好你母亲。”
叶应鸿一愣，正待说些什么，里间平王妃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让鸿儿和你一起去！本妃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倒是我们那孩子……王爷，一定要追上前面那个人，绝不能让此事给泄露了出去！”
叶重略一思索，朝平王妃点了点头，下一刻，身形一闪，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叶应鸿不敢怠慢，回头看了一眼母亲，随即提气轻身，忙忙地追着父亲去了。
只剩下平王妃还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
……
叶重的武艺，就算放眼这全天下，也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了，一出门，他就内力通贯全身，以最快的速度向黑影消失的方向追了去，不一会儿，叶应鸿就被他远远地抛在了身后。然而，叶重没想到的是，自己追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前的黑影，却是连半根毛也没见着。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叶重的神色，变得更加凝重了起来。先前就该想到的，此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潜伏了多久，自己也无从得知，若非先前那人的气息突然乱了一下，只怕就连自己都难以发现，窗外还藏了个人吧。
这人是个高手，叶重心道，速度却在不自觉间又快了几分——是个高手，那就更要除掉了。怎么能让一个可能威胁道自己孩子性命的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这般想着，突然，叶重眼前一亮，随即，又是一抹惊讶之色在眼中闪过。
他原以为那黑影会以最快速度逃走，没成想，这人居然出现在了一片宽阔的空地上，背对着自己，那背影无端地，居然显得有点儿萧瑟。
怎么不逃？叶重有些惊讶地想着，一边放慢了速度，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距离那人不远的地面上。
这时候他看清了，眼前之人的穿着，倒并非他惊鸿一瞥看得不甚清楚时，印象里的黑衣，而是穿了一身银灰色的衣服。短上衣，拿绑带扎起来的袖子，扎紧的裤腿，系得高高的腰带，看上去十分利落。而且，这人的身材看上去相当小巧，若是寻常刺客，便是那些特意寻来的矮小之人，看上去也没有这么小巧的身材。
这些判断，都是在叶重一眼扫过之际形成的。面对可能威胁到自己孩子的人，叶重哪会有那么多的心思观察对方，在略略一看之后，就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佩刀出鞘，带着一股劲风，向那人挥了过去。
叮的一声脆响，叶重震惊地发现，就连自己都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招的时候，那灰衣人已经转过了身，一柄短剑，顶在了自己的刀上。
好快！这是叶重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他第二件注意到的事，是灰衣人脸上蒙着的灰色面罩。这是不想让人看到脸么？
随即，借着兵刃相接的反作用力，灰衣人在下一个瞬间飞速倒退，而后一个急停，身形一转，一下子就绕到了侧边。
而叶重的刀，势猛力沉，没料到灰衣人的速度这么快，出招快收招更快，一时间来不及收束，随着惯性向前带了两步，身子更是险些儿一个趔趄。
灰衣人却是不肯给他调整的机会，短剑带着一股锐利的煞气，已经从侧面递了过来。
叶重的反应却也不慢，手腕一翻，以刀背挡下了这一击——却是被对方附在短剑上的一股内力，直接震退了两步。
这一下，叶重的神色，是真的凝重起来了。
先前便是想到，此人怕不是个简单的小角色，哪成想，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手。此人无论是打斗的技巧，还是内力的深厚程度，和自己相比，都不遑多让……这分明是一个隐藏的顶尖高手！
不能有半点保留，若是无法活捉此人，无论花多大的代价，今天都要将他结果在这里！
叶重这般想着，手下刀法一变，瞬间凌厉了起来。
那灰衣人也不甘示弱，剑法顺势也跟着一变，瞬间变得刁钻起来。
打斗之中，叶重渐渐发现，这灰衣人的武功，和自己正好走的是两条相反的路子。自己的武功大开大合，势猛力沉，偏向阳刚，而此人的武功，则偏向于阴柔。但是，灰衣人武功的攻击性却是很强，给了叶重一种无孔不入的感觉，不仅速度快，而且出招的角度总是极其刁钻，尽挑着能让自己难受的位置出招，且变招也极为繁复，如同天女散花一般，给人一种应接不暇的感觉。
除此之外，灰衣人显然深谙四两拨千斤之道，时常借了自己的力道来出招，让叶重有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在打斗中，叶重反倒成了偏向防守的那一方，发现这一点之后的叶重，更是大吃了一惊。
他能够感觉到，对方正在爆发中。一开始面对自己的状态，似乎并不是他最强的时刻，而随着和自己的打斗，灰衣人的潜力却是一点一滴地发挥了出来，越打越凶猛，越打越快，甚至在好些时候，硬生生地把他给逼退了。自己因着一定要留下此人的决心而招招致命的架势，在灰衣人眼中，就像是不存在一般。
渐渐地，叶重从那灰衣人的招式上，感受到了一股有些特别的情绪。
与自己满含杀机的招式不同，灰衣人的招式，更像是充斥着一股宣泄的意味，他似乎并不急于逃离，也不急于打败自己，反而像是只想单纯地和自己打一场，仅此而已。
他的招式，其实根本就没有多少杀意。
发现了灰衣人奇怪的态度之后，叶重反倒是不着急对这灰衣人下杀手了，而只是小心地与其周旋了起来。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另一件事。
这种感觉……怎么那么像二十多年前那一战？
那时，叶重正值年轻力壮之际，刚刚继任平王之位的他，被楚皇派到了北方边境，和北魏大军交战。
在前线，他遇到了一个人。
和今夜遇到的灰衣人不同，那人身量偏高，一身白衣，腰间悬着和自己面前这灰衣人手上差不多的一柄短剑，一手拿着一支短笛，带着一袭面纱，冷眼望着自己这边的大军。
在乱军中还能够这般显眼，这人即便不是敌方主将，也定是个重要角色。于是，叶重凭着本能的感觉，找上了这个人。
年轻平王武功高超的事儿，南楚和北魏的高层，尽人皆知，而这人却并不显惧怕，见自己向着这边来了，冷笑了一声，随手把短笛插到腰间，抽出短剑，就和自己打了起来。
之后叶重发现，那竟然是一个和自己旗鼓相当的高手，两人在战场上打得难解难分，直到双方鸣金收兵，才分了开。
叶重能感觉到，那人的武功较之自己，还差了一线，可若是真的拼命起来，鹿死谁手，就说不定了。
后来那人身份的坐实，证实了叶重的猜测。
对方的手段比他多得多，而且，对方是个女人。
然而，这些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自己和那时的白衣人，年岁相差并不大，打成旗鼓相当还好说。可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了，自己的武功较之二十年前精进了不知多少，而眼前这个灰衣人，看上去年纪却不甚大，也能和自己打个旗鼓相当……这未免可怕了些。
而且，灰衣人的武功路子，叶重也分辨了出来——和二十年前那白衣人，是一道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此人到底是谁？
叶重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灰衣人身形一顿，突然一剑朝着叶重眉心刺来。
叶重迅速举刀上挑——要说起来，这一战，叶重其实是吃了亏的。黑衣人用的是短剑，故而招招近身，叶重的刀长，被灰衣人这一时间逼住了，反而有些施展不开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叶重一刀挑向对方的脖子——攻敌所必救，这个角度，叶重有把握在对方的剑刺到自己之前，贴上对方的脖子。
果然，灰衣人无奈之下，只能闪身避让，然而这一次，叶重却没有迅速变招，而是做了一个让灰衣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在灰衣人退出一小段距离之时，叶重紧跟着转了个圈，正好转到了灰衣人身后，刀尖对准了灰衣人后脑勺，轻轻一挑，紧跟着，另一只手一抬，朝着对方就拍了过去。
灰衣人的面罩瞬间掉了下来，跟着散落下来的，还有一头青丝——好巧不巧地，叶重的刀连着灰衣人的发带也挑断了。
面罩被挑，灰衣人顿时大惊，身形明显一滞，叶重那一掌，登时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对方身上。这夹带着内力的一掌，直把人给拍到了地上，还咳出了一口血来，显见是已经受了内伤了。
叶重也是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简单就得手了。这样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手一抬一道掌风，那灰衣人闷哼了一声，缓缓软倒在地上。
叶重几步上前，绕到灰衣人面前，将那人上半身提起来，仔细一看，却是吃了一惊。
这人，不正是晋王身边那个叶蕙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落地的声音，叶重扭头一看，是叶应鸿。
以这小子的速度，能赶在这时候赶到，也算是快了……只是，瞧这小子这副德行，人家叶蕙和他差不多大的年纪，能和自己打个旗鼓相当，他上哪去了？这点出息！叶重一瞬间，产生了这么个诡异的念头。
叶应鸿微喘着气走了上来，看到已经被叶重提起来的人，登时愣了一下，惊诧道：“这是叶蕙？他这是怎么了？”
“嗯。”叶重冷着个脸，点了点头，“刚刚我们交过手了，先带他回去，问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再说吧。”这里面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
叶应鸿有些惊疑不定，又看了自家父王手中的人一眼，这一眼下去，叶应鸿登时瞪大了眼睛：“这……他……”
叶重见儿子神色有异，随口问道：“怎么了？”
叶应鸿不语，他方才觉着这叶蕙看起来似乎与平时有些不大一样，于是又把叶婴鹂上上下下认真地打量了一遍，之后，眼睛瞪得更大了，一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的样子。
叶重没好气地在儿子脑门上敲了一下：“这点出息，说吧，怎么了？”
叶应鸿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叶婴鹂，惊疑不定地道：“这……这……我怎么觉着这个叶蕙……像个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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