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隐患
车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尤其在经历了那个大魔法师之后，整个车队在但凡地形不利的地方，都以龟速在前行着。那个神秘的魔法师简直就如同一片乌云笼罩在整个车队的上方。达维安也第一次见识到了一位高阶魔法师的威慑力。
虽然后面的两三天都没有发生战斗，但是达维安却始终抬不起精神，整个人都有一种恍恍惚惚不在状态的感觉，连普利斯特这样沉默的人都不禁开口多问了几次达维安。莉娜虽然平时总是火爆的外表，不时和达维安斗斗嘴，但是现在也安静下来，呆在离达维安比较近的地方，隐隐约约有种保护他的感觉。连卡彭特大叔问起来，都说达维安有伤在身，不太舒服。
在那场战斗中，达维安的表现算得上是亮眼，加上普利斯特和莉娜，也不会有人对他们说些什么。除了被误伤的那两个人，其余人对他们的态度算好了不少。这才有了达维安这样每天有些懒散的模样，加之之后的路上威麟下令所有战士都要时刻准备着战斗，哪怕每次到一个城镇多耗费些时间交接都无所谓，搬运货物什么的也不再有达维安什么事了，他这才有时间一个人呆着。
达维安从小养成的一个人思考的习惯，在岩岭城的日子里更是习惯了一个人呆着。他脑海中总是想起那些死去的人们，那不再是不死生物，也不是穴居恶魔或者石像鬼这个奇异而邪恶的生物。那是和他一模一样的人类，有着心跳、呼吸，有着恐惧、吼叫的人类。他们有着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生活，达维安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在战斗时那种铺面而来的气息，那是混合着汗味，体味和血腥味，但是却代表这活生生的生命的气味。从小的教育让他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他学会了如何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用骑士剑刺穿敌人的胸膛，也学会了面对恐惧。哪怕是森林中成年的暴熊，他也有能力和勇气去直面那数百公斤的生物。
但是，那毕竟是活生生的一条生命啊。达维安内心的另一个角落这样呐喊着，他可以感受得到他们喷洒在自己身体上的鲜血还带着那股滚烫的活力，蓬勃的生命力从他们还未僵硬的身体里宣泄出来。
每一个军官和教官都会给新兵菜鸟灌输着这样一个理念，只有当你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把你手中的武器送入敌人的身体，感受着对方肌肉的收缩和血液带来的脉动，然后果决干脆地结束掉对方生命的时候，你才算得上是一名合格的战士。
杀掉同类和其他种族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尤其是哪怕第一次见到任何生命的逝去都会感到悲痛的精灵，更是在这方面尤为地突出。作为有一部分精灵血统的达维安，在从小的训练当中，第一次亲手猎杀魔兽之后，沉默的他回家以后曾经数个小时没有说话。
“安，有什么事情，给妈妈说好吗？”夜慕看着这个沉默而又固执的孩子。她知道龙族血统的那种暴虐和精灵的宁静会让他感到困惑和难过，那种在杀戮时会显得完全不同的两个种族让人很难想象其实龙族和精灵族是世代的好友。
夜慕靠着达维安坐下，素手温柔地绕过自己那还稚嫩的儿子的双肩“当初我离开精灵族时，也曾经幻想着用精灵的优雅去完成自己的梦想，去成为少有的几位强者呢，可是直到我第一次杀了人，我才知道原来这些不是那么容易的。”夜慕把达维安拉过来。“其实那时候真的才发现其实要做到那种地位，不仅仅是努力，还要付出很多东西。后来呢，就遇见了你父亲，也就安心把心放下来不在游荡了。”
夜慕清澈的眼眸从上往下看着达维安，“妈妈知道你的性格就是这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你随你父亲吧，那个正经的家伙。”虽然达维安经常听到母亲这么称呼父亲，但是这个听到还是扭了一下身子。“以后出去会遇到很多事情，你的性格就是这样，其实你就想妈妈小时候经常见到的柏妮尔树，沉默而又脆弱呢，不过妈妈相信你会一步一步走上自己的道路的。”
即便现在在车队过去了好几天，达维安还能时时梦见那些人，还能再次看见他们的脑浆从刀剑劈开的裂缝中飞溅出来，之后打扫战场都能看见那死前最后的表情，有狰狞，有不解，甚至还有达维安无法理解的解脱。
“嘿，怎么啦，天天没精神的。”一个热情的佣兵在一旁扬了扬头，冲着达维安打招呼。佣兵是一个很奇怪的团体，他们看上去平易近人但是你却发现很难融入他们，但是有时候一件小事就能让他们把你当做自己人。达维安三人战斗起来确实一点所谓的贵族风范都没有，在他们眼里，这种真正实用的招式才应该是自己人的姿态。
达维安嘴里动了动，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就是才出来历练，杀人的次数比较少。”达维安没有说出自己其实是第一次对人类下手。
“哦，这样啊，没事慢慢来下次你先站后面去。”那个手持长剑的佣兵随口说道。
“是呀是呀，你这样的小孩子只要不像那些贵族老爷一样躲在后面只知道胡叫就不错了。”另一个佣兵插了进来，这番话顿时引起了一阵哄笑。生死边缘挣钱决定了佣兵之间的话题往往这样毫无顾忌，莉娜在一旁听到之后也想起了以前和别人一起的日子。
不过达维安偏偏觉得“站后面”和“小孩子”听起来如此的刺耳，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暴虐的情绪，仿佛这些天的烦恼郁闷都凝聚在一起要发泄出来，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因为这些话而猛然感到那么愤怒甚至于有些难以自制。
大干一番的**和内心人与生俱来的善良让他首次感到了那种难以描述的痛苦。达维安唯唯诺诺地应付了几个勉强相识的佣兵，安静地呆在普利斯特的身边。普利斯特也发现了达维安的举动，默不作声地用身体悄然挡下了不少目光。
而后几天达维安多少恢复了些精神，勉强将那些画面抛之脑后，达维安试图从其它方面挽回他认为被人夺走的面子。
原以为能好好表现一下的达维安，却反而多次碰壁。好几次都因为年龄和经验的不足，导致了帮倒忙或是徒增笑话的场面，更是让脸皮很薄的达维安难以自处，仿佛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他那种尴尬的模样反倒让不少佣兵更加的嗤笑，而且由于他时常这么一个人做也没有事先跟两人打声招呼，所以也没有人站在他这一边。即便是卡彭特大叔在一旁见了，也只是简简单单地认为这是一个闹剧而已，在他们乡下也时常有发生的，毕竟不像城里的贵族老爷那么讲究，何况是一群大多从小就为了生计奔波的佣兵，嘴上说说转身就忘了，于是少有的几个关系好的人都没有站出来帮达维安说话。
其实达维安并不是说完全什么都插不上话，毕竟不管怎么说父亲母亲都算是当年大陆上有名的强者，尤其是父亲那里有着一整套家族的训练方式，加之自己在外厮杀的经验，传授给达维安的当然不是贵族之间那种充充门面的东西。可惜达维安不知道自己却恰好犯了这些人的忌讳，让人们再次将他和那些只知道指手画脚却连一点血都见不得的贵族少爷联系到了一起，哪怕他说对了一些东西，也只是点头应答敷衍了事，达维安完全收不到想象中的那种效果，别说敬佩之心，就连一点感激和赞许的意思都没有。
达维安暂时还想不通其中的缘由，甚至觉得自己居然落到了这样众人敌视的境界。达维安内心潜意识中多少有了些一个虔诚热情的修道者到了一个完全没有信仰的人群中，拼命地试图去转化着他眼中的愚民，想着能从他们的眼中直到心中都露出他期盼的那种光芒。
普利斯特习惯了一个人苦修，所以没有发觉达维安这种情绪上的不对劲。莉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那些账本开始感兴趣了，试着找了车队里有这方面知识的人教教她。虽然别人一开始不是很乐意。但是莉娜明确表示不要涉及车队的那些具体财务数据，只是单独地教她而已。在她不断地纠缠下，以及她魔法师的身份，还是有不少人愿意教她些基本的知识。于是除开路上的时间，休息时她也没有多少时间来注意达维安的情绪变化。
达维安多次碰壁之后也学会了沉默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会慢慢学会的技能，他开始变得一言不发，再也不会对一路上的事物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每次都会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默默地聆听着，连卡彭特大叔都觉得达维安变得乖巧了许多。平时闲下来达维安也会去找普利斯特说说话，两人会交流一些骑士战技的心得，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什么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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