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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那是他从英国回来进入电视台接手的第一档新闻任务。

  平市水县一批早早辍学的少年跟着村里所谓的企业家“王振”出去打工,一去便是杳无音信,引起了家里人的恐慌。

  与此同时,还有火车站周围接二连三消失的智障人士。

  消息叠加一起引起了记者和警察局的注意。

  那时候陈白岐刚回国,对于未来要做的事情斗志满满,他便接了这个任务。

  想到这,陈白岐深深吸了口气,他一低头,撩开他的袖子,手腕上三四个大小不一、深浅不一的伤痕。

  仔细一嗅,他甚至还能闻到当年皮肉被烟把儿烫熟的焦味。

  警方当年找到王振的容身之处——窑厂,从表面上看和普通窑厂没什么差别,但陌生人根本进不去,单仅仅是这一点,就足够可疑了。

  只能派人卧底潜入。

  当年心气儿高,一心想混出个名堂,他就去了。

  在火车站装疯卖傻了一星期,各种事情都干了,他才被黑窑厂的人给盯上。

  王振手下有着一套相当严格筛选手法,即使对他这个“智障人”也百般不放心。

  毒打、谩骂、不给吃不给喝,就测测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烟头烫的疤儿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陈白岐嗤了一声,抬头望向门板,想着里面的木崊,目光开始变得温柔。

  因为她,他才进了这个行业。

  那时候他是怎样坚持下来的呢?

  每天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煤矿和高温难耐的生存环境里,一睁眼,周围都是呆滞的眼神,他差点被逼疯。

  那没有正常人。

  即使有,去了也被折磨得不成人。

  那样的环境、那种看不到希望的绝望会让人想自杀。

  他得在遇到她之前,干出一点成绩。

  他得把这么多名童工和智障奴工给救出去。

  每天在脑子里告诉自己一千遍一万遍,这个想法到后来根深蒂固,他才咬牙扛了下来。

  进入到黑窑厂的一周后,他遇到了余声。

  趁着别人不注意,她告诉他,她是记者。

  他那时不敢相信,处在那个环境中,他谁也不能信。

  那么多人的命都攥在他手里,他只能慎之又慎。

  陈白岐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打火机点上,火苗噌地一下上来的时候,他手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那时候他曾怀疑过她是不是被王振派进来套他话的,毕竟反套路这招,当年上新闻专业课的时候不是没有学过。

  可她被抓进来的第二晚,就差点被王振手下的一帮人给糟蹋了。

  她的眼神和泪水让他害怕。

  万一,万一,她真的是记者,是不是会因为他的置之不理成为新的受害者。

  他想赌一次。

  后来装疯卖傻,不允许别人靠近她,才把她救下来。

  再后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他赌对了,余声确实是一位记者。

  两个人里应外合,把黑窑厂的黑暗链条线查了个清楚。

  千名童工和智障奴工被解救,他也终于从黑暗处走到了光明下,正式开始了他的新闻之路。

  王振被抓后,他手底下最大的喽啰跑了。

  余声每天都跟在他屁·股后面。

  那时候他烦得不行,刚进入这行,很多需要学习和实践,他压根就不需要后面跟着小尾巴。

  最重要的是,余声不是他心里的小姑娘。

  特别恼怒的时候,他也气急,挥着拳头想赶跑她,“我不喜欢你,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她那时候委委屈屈,“我爸不管我,他一心只扑在事业和我弟弟身上,陈白岐,万一那人回来要报复我怎么办?”

  那次他没出声,没回答,走掉了。

  因为他想到她和他在黑窑厂度过的那“入狱”的一周。

  最起码等那喽啰被抓住吧。

  后来,她跟着他在电视台待过一阵,余声跟在他后面,“我就拿你吓唬吓唬那个喽啰。”

  他那时才知道她的背景,堂堂余氏制药公司老总的女儿。

  但也听闻他父亲向来重男轻女,重心全在她弟弟那里,她的安全得不到任何保证。

  他沉默了。

  再之后,那个喽啰被抓入狱,他才不再让她跟着他。

  有人问,“陈主播,你是不是和余声分手了。”

  他黑着脸说两人没有在一起过,他们都不相信。

  那天晚上有场紧急新闻,他编辑稿子到半夜,余声在电视台磨蹭着不走。

  “你应该知道前段时间我为什么没拦着你在这里吧?”

  余声低着头不言语,好半天才开口,“陈白岐,你有没有开始喜欢我?”

  他当时静静望着她,摇了摇头。

  他心里的姑娘不是她,他不能不负责任地心软。

  感情这种事没有对错可言。

  从那晚起,余声好像变了一个人。

  她辞去了记者工作,回了她家的公司就职。

  他听说她交了男朋友,但是她仍旧隔三差五地来找他。

  当年黑窑厂里的赤心不再有,商人的铜臭味和职场上男盗女娼的腐朽味儿染了全身。

  这两年她的性情更是自私到变本加厉。

  仗着她家的权势,凡是他身边的女性,都被她威胁过。

  她固执地认为他是她圈养起来的金丝雀。

  陈白岐眉头拧了起来,一想到这里,他太阳穴直跳着疼,烟被他吸进去,将要沉下去的时候,缓缓吐了出来。

  前两年,他们台里招了新的实习编辑,分派到他手下的有个刚毕业的女孩子。

  在地下停车场,他亲眼看见余声直接拦下那个女生。

  画着精致的妆,面部表情却相当狰狞,占有欲魔化了她的脸。

  “离陈白岐远一些。”

  “怎么?不愿意?你看看你是换部门还是换工作吧。”

  “他不喜欢我?”

  “你算个什么东西?”

  余声不再是当年和他一起卧底的余声。

  陈白岐吸了口气,回忆一开始就是黑暗和肮脏的,他不愿意想起那段时光,哪怕那是他人生职业的起点。

  一根烟被他两三口就抽完,烟圈一个接一个,消散在他的叹息里。

  他那时候还有句话没对余声说,太狠了,以至于他藏在了心底。

  卧底结束的时候,她问他,是不是因为她哭得太可怜所以他才选择相信她。

  他记得他自己下意识看了一眼她的腰,没吭声。

  埋藏在心底的自私被她这一问戳了出来,扪心自问后,答案还是那个。

  她身上有他心里那个姑娘的影子。

  他难以想象,如果是木崊躺在那里,他会怎么办。

  大概他会真的发疯。

  ******

  陈白岐头抵在木崊的门上,把当年黑窑厂事件从前往后地讲完了,其中略去了关于她的部分。

  他很早就喜欢她这件事,不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她。

  隔着木板,这端木崊头同样抵在门上,她听见陈白岐嗓音讲到后面沙哑极了,声音低得不成样子。

  她脑子里浮现出一幅幅画面,了解他更多,就被他吸引一分,心就疼上一分。

  这种感觉用语言无法解释清楚。

  可她却渐渐清楚,为什么余声这么固执地喜欢陈白岐了。

  见过那样的陈白岐,和他一起救出那些被囚禁在黑暗里的人,是喜欢不上别的男人了。

  木崊紧紧咬了下唇,抹了把脸,才知道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哭了。

  心一横,她直接把门打开。

  随着门开,陈白岐趔趄了下,站稳,而后看到了木崊。

  他先是怔了下,然后勾了下唇,再然后没等着木崊给他反应,他径自把手腕伸到木崊的面前,瘪了瘪嘴,语气委屈,“好疼。”

  木崊心开始变软。

  霸道的、冷清的、禁欲的,这些标签都是外人加给他的。

  可在她面前,她只看到了傲娇和幼稚。

  这样的他,竟然丝毫没有让她觉得有违和感。

  她渐渐低下了头,张着嘴,轻轻对着烟头的烫伤处吹气。

  两人都知道那是陈年旧伤,即使伤疤犹在,可伤口早就愈合。

  陈白岐低头看着她恬静的侧脸,被她呼气的动作弄得心里一颤,试探性地开口,“刚才我喊媳……”

  木崊抬头,定定望着他。

  被她目光困住,陈白岐突然没勇气再喊出“媳妇儿”三个字。

  他喉头滚动了下,“洗衣服啊洗衣服……”

  木崊抬脚就要走。

  陈白岐一把拉住她,把伤疤伸到她的眼睛前,还挥了两下,嘴唇翕动,弱弱撒娇,“好疼。”

  木崊脸上面无表情,她静静看了陈白岐两秒,红唇微启,吐出两个字,“活该。”

  门“啪”地一声被关上。

  陈白岐站在门外,和金毛大眼瞪小眼,而后讪讪摸了下鼻子。

  她好像……又生气了。

  到底……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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