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曲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破阵子》辛弃疾

　　营地里的篝火烧得正旺，锅里煮着最好的肉，一坛坛酒飘香四溢，红色的盖布染亮了夜晚，莫炙坐在大大的枯木上，曲着腿，手中的酒似乎成为了良药与殊死一战的勇气来源。

　　这将会是一场硬仗，赢了，班师回朝，输了，敌国俘虏，客死他乡。

　　而他作为主帅，需要更多的兵家手段和责任，去护一方太平，免遭敌人毒手，护全军上下，凯旋而归。

　　想想容易，谁又没个希冀，但做起来，太难了，此处地势险要，我军在明敌在暗，前有奸细或混入军中打探消息，后方支援不足，此次面对的还是敌人最难缠的角色，成败似乎早已注定。

　　莫炙灌了一口酒，酒穿过刚冒起的胡渣，顺着下颔滴落，融入了衣领，迷了心，断了魂。

　　忽地，在这篝火烧得“噼里啪啦”的瞬间，一曲破阵子，悠悠传来，舞动之人，着轻便衣甲，执旗旆，伴着乐曲，缓缓而动，这是军中的舞曲，设乐犒军一向是为那烦闷的生活点缀一番。

　　伴着火光，映在女子脸上，美艳绝伦的模样引起了军中人的拍手叫好，眼角的泪痣，眼中的忧伤，惊艳了世间芳华。

　　随军而行的，身份当不只是舞女，还有军妓。

　　苦命女子，才会舍弃尊严，献出最宝贵的，或许能幸运地遇上一个不错的人，赎出做回平常女子，或许，就这样在军中苟延残喘，直至年老色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破阵子激壮声容，酣畅淋漓，莫炙看着那人翩翩衣袖，婉若惊鸿，思绪蔓延到那年秋日，沙场阅兵。

　　那时，兄弟们都还在，一个不少。

　　战马像的卢一样跑得飞快，那场战乱使多少人失去了所有，莫炙记得自己拉起的弓，如同惊雷，射向大军之中，震耳欲聋，毫不留情地刺入敌人身体里，染上了鲜血。

　　那时的他，壮志凌云，如初生牛犊，一腔热血无处安放，是为军者的样子，那时，与女子相遇。

　　思绪尽，舞曲落，那边的女子手执酒杯，静静地来到他跟前，打断了他的哀愁之情，她眼角的泪痣，在夜里火光中越发鲜明。

　　莫炙一笑，轻声道出她的名。

　　秋念，秋念，那是莫炙为她起的名，勿忘那年秋日，生死手足，与你相遇。

　　如今，过了多少年头，一切都变了。

　　秋念嫣然一笑，敬了他一杯，仰头一饮而尽，不知为何，是极其的凄凉。

　　相遇相知，莫炙早已成为她唯一的温柔，似在水中拼命挣扎时握住的一双手，承载了秋念所有的希望和情意，她看过莫炙失神独饮，也见过他与马上意气风发，她明白此生敌国未平，莫炙便永远不会离开战场。

　　她是那么了解他。

　　眼角的泪痣，像极了一滴未落的泪。

　　莫炙醉了，枕在秋念腿上，眼中失了焦距，他好像看到那年于帐下挑灯拭擦宝剑，忽地军营响起震耳的号角声。

　　那一晚，火光四处飞溅，他们几经艰难保住了营地，却避免不了，出生入死的兄弟，躺在热爱的土地上，鲜血，染红了一地，似落下的花瓣。

　　诗余知道，战争，死伤，颠沛流离在所难免，唯有心中强大，才能护一世安康。

　　竹册乐府，来生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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