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此间韩翃

　　章台柳，章台柳？往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

　　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韩翃柳姬

　　唐朝，天宝年间。

　　韩生羁滞长安城。

　　当年颇负盛名的大才子如今成了真正的闲人，住在小屋里，少了不少仆人，缺了许多字画，连餐食都清淡了不少。韩生不像别人，不爱权贵，不贪奢华，可亦不会乖乖在家当个闲云野鹤之人，韩生的骨子里，是一种真正属于文人雅士的简单快活，悠然自得。

　　彼时，柳姬身披彩云胭脂衫，低眉浅唱，偶尔间的抬眸，如画，生辉，灼灼耀人眼，柳姬之名，艳绝一时，见者闻者，无不心痒难耐。

　　韩生走在长安城里，柳絮飘下拂了脸，长安是个绝美的地方，那日天色正好，遇见李王孙，仿佛是命中注定了一般，他爱情里的媒人，出现在长安街头，二人本是交好，言语间一来一往，韩生赴李生之约。

　　韩生永不会忘，那晚宴间的月色，撩人心弦，此去今年，再不复来。

　　是酒香，还是胭脂香？他早已分不清，与李生浅谈酌饮间，那人一袭长裙，是胭脂的颜色，在月下舞起，柳絮飞下，迷了众人的眼帘，她低低清唱，软糯之声，似在耳边低喃。

　　柳姬不只是简单的歌姬。

　　当时韩生脑海中只浮现这一句话。柳姬聊起诗词谈起事情来毫不含糊，谈笑戏谑间，她看向韩生的眼神波光流转，似有情结，眉目间温柔妩媚了一片，映上了整片星空，月光不复清冷。

　　柳絮纷飞，酒香四溢，小香炉里的游丝，绕着他们静转，缠缠绵绵。

　　李生是何其潇洒聪明之人，家中宠姬不缺一个柳姬，如此想来，不如成全一桩美事。

　　于是，柳姬被赠与韩生，二人在乱世中，成婚。

　　韩生得此女子，早在心中暗许一生相守，共拥白头。

　　风流才子，艳丽佳人，一切都似乎是命中注定。

　　韩生醒来，柳姬早已坐在镜子前，点朱唇，画蛾眉，桌上的胭脂盒打开着，落了一室的芬芳。韩生学会了如何画眉，仿佛手中的是笔，细细描绘着的是一首别致绵长的诗。韩生常替人写信，赚了钱便流连于脂粉店珠钗铺。韩生写诗时，常是听着柳姬的吟咏，伴着她唇边深深的笑意，有感而发，以诗赠情。

　　这样的闲适日子许是连老天也看不过眼，不依不饶地非得补了个人生的齐全。

　　翌年，韩生新科及第，于是回昌黎省亲，路途遥远奔波，韩生心疼柳姬，想着不过些许时日便回，忍痛把柳姬留下。

　　那一日，韩生坐在马背上，回望家中，柳姬披着一身素衣，发髻上是他送予的海棠红珠钗，在阳光下刺痛了他的眼，他的柳姬啊，眼中微润，眉头微皱，却忍着，笑着叫他早日回家。

　　长安终究是安全些的，韩生只愿，长安城的绝美替他守护住他妻子的绝美，别让月光，失了颜色，染上凉意。

　　韩生不知，柳姬不知，乱世中的分离或许再无再相守的可能，他们，终究太天真。

　　此去今年，再见或无望。

　　那一年，适逢安史之乱。

　　长安已不再让人长安，柳姬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身为女子，如何在乱世存活？一晚风起，月色被遮盖，于云丝中透出朦胧，她执起长发，手起刀落，青丝尽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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