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貌合神离
大约连白浅镜和无夜自己都没想过,不过一场谈话，再怎么诡异的发展，也不会以两人互相翻脸动手告终。
当晚雨刚转小,白浅镜就下山了。她本就大病未愈，匆忙洗了个澡又反复发热，整个人烧得不省人事,被山上的医生诊断为肺部感染。白念一刻不敢耽误地让人送她去山下医院，恰好和上山的晏昭完美错过。
白浅镜被迫在医院里待了三天,家里的保姆王阿姨到医院来照顾她。凌筱听到消息也第一时间赶来,他们兄妹出事的事传到她耳朵里，要不是秋山封路她早就杀回去了,如今在医院里见到白浅镜,着实松了一大口气。
普通的右下肺感染,退了烧，又打了两天点滴，白浅镜状态全回，精精神神地出院了。
她先去晏昭家收拾东西,接着回到自己家,吃过饭后,凌筱给她当司机，两人去了东周新闻大楼做实习工作交接，等办完手续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顺势在外面解决了晚饭，凌筱拉她去了某个新开的spa会所，美其名曰，去晦气。
……也没见谁去晦气是去做美容按摩的。
不过白浅镜也没反对，她的伤比起白念轻得多，脚上的外伤虽然看着严重，经过这几日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为此她还特意打电话咨询了程北亭，得到后者的许可后才和凌筱手拉手洗了个澡，齐刷刷趴在按摩床上。
谢绝了凌筱找男按摩师做泰式按摩的捣蛋请求，白浅镜一边跟她闲聊一边给白念报告行程。等放下手机，一扭头就瞧见凌筱百无聊赖地盯着自己看，顿时挑眉，“看什么？”
“看你白。”凌筱对着她飞眼尾，“我家镜子皮肤这么好，怎么养的？”
……你也试试不上班不上课。在家休养这么长时间？
白浅镜没好气地瞥她。
凌筱眨眨眼，“欸，真打算去你家公司啊？”
“是啊。”白浅镜顺口应着，“我哥说他明天就下山，顶多在家歇一天就要带伤上阵，我不赶紧跟着去表现表现，怎么还你那100万？再说了……也得就近看着，免得哪个小妖精祸乱朝纲。”
自打和无夜闹翻，说不气是不可能的，但冷静下来后，白浅镜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虽然不知自己这搞事体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显然，不给身边人找麻烦的前提是自己也安生下来。
去白念的公司上班，待在白念眼皮子底下，无论是对她还是对白念来说都是好事。正如她哥说的，他们家不兴二选一，连不连累的，也要考虑到白念的心情。
如果她一意孤行地要和白念划清界限，到时，更难受的怕还是她哥哥。
更何况，事情也不一定如她所想的那样。要是反过来不是她倒霉，而是白念被人盯上了，那么她也想就近看着白念reads;。
无夜说她胆小爱说谎，的确是这样。她不想自己变得更糟糕，所以选择了让家人更放心的一条路。
至于自己的职业梦想……时间还很长，总会有机会。
凌筱被她逗得乐不可支，“你一个学新闻电视的，去公司打算做什么？不如来给我家打工。”
凌家是做娱乐传媒的，旗下有影视公司、院线和几个大电视台的股份，倒是很符合她俩的专业。而白家过去百货起家，白念接手以后业务扩展了一些，但白浅镜因为很少接触自家公司的事，到现在为止都不知她哥每天在忙什么。
“再说吧，我还没跟他提这事呢……”白浅镜有些意兴阑珊，“前途未卜，我怕我哥闲置我。”
凌筱无奈，“当初你考大学，程北亭就建议你报金融管理类，是你非要跟着我学新闻。”
白浅镜瞥她，“跑新闻多好啊，上班不打卡。”
“但经常加班，遇到突发事件还得半夜三点起床。”旁边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不小心走路还撞到别人，赔了人家半个多月医药费。”
“……”
被堵得没话说的白浅镜索性不理她。凌筱见状，伸手远远地挠她胳膊，“生气啦？”
“哪能啊……”少女闭着眼懒洋洋地应，“就觉得你说的对。”
凌筱意有所指地笑，“可得了吧，这是心还在秋山上呢？从下山开始就闷闷不乐的，还特意从晏教授家搬出来……怎么，跟人吵架啦？”
“我一个伤员，能跟谁吵？”白浅镜慵懒地拿眼瞄她，“搬家有搬家的好处，我去公司上班，白念就能每天陪我上下班，免得他成年累月住办公室，恨不得娶个媳妇叫事业。”
凌筱吃吃笑半天，拿手指了指她胸前方向，“不要紧了？”
知道她说的是自己胸口的血纹，白浅镜沉默了好一会，下意识抬手揉了揉下巴，“嗯。”
“不经常见无夜也没事？”
听到熟悉的名字，少女顿了顿，继而慢吞吞开口，“嗯。”
“那倒好。”凌筱笑起来，“免得念哥看不得你们俩。”
白浅镜扯了扯嘴角，没再开口。
两人一直在会所里待到十点，结账时白浅镜眼看凌筱签个字就走，忍不住惊讶，“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里的卡？”
“当然没有。”凌筱神秘地晃了晃手机，“有人大方请客。”
“我们筱姐追求者能从西郊排到秋山了。”白浅镜忍不住感慨。
彼时凌筱正在发信息，闻言抬头，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姐们今儿是趁了你的东风，谁追我追到美容院来啊，一看就不了解我。”
“跟我有什么关系。”白浅镜好笑。
“你今天出院，有人让我带你来散心。”凌筱故作夸张地叹气，“唉，许翘要是知道你把他归为我的追求者，可能下一秒就要从秋山跳下来了。”
“……许翘？”白浅镜万万没想到，惊讶地转头看她。
“不然呢？”凌筱长臂一览，拖着人往外走，“翘哥知你今儿出院，特意交代我带你放松放松，说是你之前受惊吓，一直睡不好reads;。”
白浅镜表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口，觉哪里怪怪的，半晌才憋出一句，“哦……”
自家哥哥还没想到的事，许翘倒想到了。白浅镜回家的一路上都感觉浑身不自在，到家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只好给许翘发信息道了声谢。
对方秒回了她的信息，也没多说什么，只简单一句不谢，交代她早些休息，就结束了对话。
白浅镜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笑自己想太多。
第二日，白念如约回家，一起下山的还有晏昭无夜许翘等人。白浅镜先是陪着兄长去医院做更加系统的检查治疗，再跟去警局做笔录。回家的路上白念接到电话，许翘提前拿到了事故通知书，此时已经和晏昭、无夜一起，等着他们回来再说这事。
白浅镜听了一耳朵，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冷不丁道，“把我放前面路口吧，我在锦华百货定的衣服好了。”
“……现在吗？”白念诧异地望她。
“嗯，回去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白浅镜调皮地眨眼，“领导，给掏钱？”
白念好笑地点了点她，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卡递过来，“顺便帮哥再订一套衣服，那家店有我的尺寸。”
白浅镜点头。
顿了顿，白念随口问，“听说袖扣是你借许翘钱买的？”
“嗯。”
“还买了什么？”
“一个项链坠子。”少女实话实说，“无夜要的，里面有上次伤我的那个碎片，我借的凌筱钱。”
白念深深看她一眼，瞧不出她脸上有任何多余情绪，颔首，“那顺便一起还了吧，早些回家。”
“放心。”白浅镜笑嘻嘻地抱着他胳膊撒娇，“等我回家，我找你谈谈人生大事。”
“只要不是养小白脸，什么大事都能谈。”白念拖着长音被她拉得摇头晃脑。
少女动作一僵，讪讪地放开他，挠着脸看向窗外。
到了路口下车，目送白念离开，白浅镜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呆愣了好一会，这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朝着百货大楼的方向走去。
随便解决了晚饭，买了一堆有的没的回家有个交代，又去帮白念定了西装，磨磨蹭蹭直到十点商场关门，白浅镜找了家咖啡厅一直坐到11点，这才不紧不慢地结账出门，打车回到西郊。
……没曾想，在门口和许翘等人打了个照面。
“你们谈到这么晚？”她惊讶。
许翘凉凉睨她一眼，抬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病才刚好就疯跑，精力过剩是不是？”
白浅镜捂着额头对他做鬼脸，“女生调节心情的方式就是买买买！懂什么呀……哥你看他打我！”
“还告状？！”许翘胳膊一揽就勾着她脖子不放，“小没良心，白对你好了……”
两人打打闹闹半天，逗得一旁的晏昭都笑起来。白念穿着居家服站在门口，一只手臂还吊着，这会才慢悠悠开口，“许翘回去路上开车小心，这两天你也够呛，回头我和小镜做东请大家吃饭。”
“行啊reads;。”许翘放开白浅镜，随手将她乱糟糟的头发捋好，“跟你哥学着点。”
“他是他我是我！”白浅镜瞪他一眼，不情不愿地从提着的一大堆东西里递过来一样，“赶紧拿走，再拐着弯说我没礼貌就跟你绝交了。”
许翘受宠若惊地接过东西，低头一看，笑起来，“香水？”
白浅镜白他一眼没说话。
一旁的晏昭开玩笑道，“小浅，厚此薄彼啊。”
“一码算一码呗，”白浅镜笑着望向晏昭，顶着从另一个方向落在自己身上那芒刺在背的视线笑道，“翘哥昨天请我出去玩啦，晏教授到现在都没跟我单独吃过饭呢。”
说着，她越过众人进门，“你们路上小心，我先回去放东西了。”
从头到尾，眼神都没有乱飘一下。
放下一堆购物袋，上楼换了身衣服，等白浅镜来到客厅时，白念已经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等她。端着两杯泡好的咖啡坐下，递给对方一杯，白浅镜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想进公司的请求。
白念有些讶异，认真忖度了一会，点头，“也好，我今天也恰好和无夜单独谈了你的伤，既然已经轻易不会再复发，那就按你说的来。嗯……先在秘书处实习，两个月后再到公关部。”
“紫苏呢？你把她调到哪儿了？”白浅镜问。
“本来想放海外部……”白念道，“不过她个人不太愿意长期在国外，所以听从她的意愿，去了业务部。”
白浅镜眨了眨眼，她不太懂，“所以我还会在公司遇到她咯？”
“机会不大。”白念挑眉，“不打算告诉哥哥你和紫苏之间为什么不合？”
“……单纯看她不爽而已。”白浅镜小心斟酌着字眼，漫不经心地答，“你不在这段时间，她太烦了，我本来就想好，等你回来要给她穿小鞋的。”
白念怔了怔，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还挺光明正大。”
“怎么嘛……”白浅镜撇嘴，“让我进公司前最后感受一把恃宠而骄嘛，反正进了公司你就六亲不认。”
白念居然还点了点头，“知道就好，我不会因为你是我亲妹妹，做错了事就网开一面，你要有这个觉悟。”
说着，他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和紫苏对不上就算了，和无夜又是怎么回事？”
对面少女茫然地抬头，“啊？什么怎么回事？”
“没事？”
“……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深深地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就在白浅镜差点溃不成军时，白念收回了视线，“不愿说就不说吧，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我不操心。”
他并不太愿意戳穿自家妹妹拙劣的演技。他问了，对方不愿答，就表示她并不希望谈起此事，对白念来说，无夜并非他们兄妹的生活重心，也不是非要掰扯清楚，白浅镜不想说就不说。
只不过刚才在家门口，她无视对方无视得太彻底，恐怕在场只有许翘感觉不出，就连晏昭都有些讶异，更别说最了解白浅镜的白念了——以她的家教，不可能连声招呼都不打的。
在山上两人之间就有些不对劲，吓得白念以为无夜对自家妹妹做了什么非分之事，白浅镜是害羞才闹别扭，如今看来，哪是什么害羞，完全就是闹翻了reads;。
他妹妹的脾气性子已经比小时候好太多了，轻易不会生气到这个地步，但见她又没什么损失，白念想来想去，这才强迫自己别管太宽。
只要白浅镜不吃亏，一切好说。
两人敲定了去公司的具体时间后，白浅镜便打算上楼，刚走出两步，她便站住，“哦对了……”
白念顺势抬眼。
“我搬回来住了，”她看过来，“你以后每天接送我下班。”
……这还叫没什么事？
白念怔了怔，“也好，你有跟晏昭打招呼么？”
“没有，”白浅镜摇头，“哥去跟晏教授说一声吧。回头记得准备个谢礼，我在那里白吃白住那么久，总要有个说法。”
担忧地看她一眼，白念也说不好自己妹妹到底哪不对，好半晌才点头应下来。顿了顿，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小镜，你要是有心事……”
白浅镜已经走了出去，闻言又回头，“什么？”
“……没什么。”白念将话咽回去，摆摆手，“歇着去吧，我给晏昭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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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无夜、晏昭回到别墅后，无夜正要回房间，晏昭从背后喊住了他，“来谈谈？”
无夜挑眉望他一眼，不置可否。
这还是两人自上次东周大学互相摊牌后第一次单独坐在一起，暖洋洋的客厅里气氛有一丝紧张，两人面对而坐，晏昭熟练地烧水泡茶，无夜则靠着墙懒洋洋地望着窗外。没过一会，一杯清茶隔空送至面前，后者盯着漂浮在自己面前的白玉浅口小碗，有些好笑地扯了扯嘴角，接过茶一饮而尽。
白浅镜一走，这栋房子里便只剩下他们二人。晏昭懒得装模作样，丝毫不掩自己修者的身份和能力，茶过二巡才缓缓开口，“多谢魔君遵守承诺。”
无夜凉凉抬眼看他，明知故问，“什么承诺？”
“照看小浅。”晏昭温润地笑起来，“如果不是魔君早一步将她救下，怕是小浅会遭大罪。”
“……此非你我约定之内。”无夜懒洋洋地应，“本君还伤着。”
晏昭摇摇头，并不介意他的反驳，只道，“那不知魔君还会继续遵守约定么？”
客厅里静了片刻，无夜定定道，“何意？”
“……倒不是有其他意思，”晏昭淡淡回答，“只是一来魔君如今伤上加伤，别说遵守约定，恐怕遇到事自身都难保，二来……魔君和小浅之间，似乎出了些问题？”
无夜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动作优雅地给两人都添上热茶，晏昭慢条斯理道，“虽不知你们是因何而闹翻，但如若魔君感到为难，或小浅对您太过排斥……那么此约定作罢也好。”
“……”
怎么也没想到晏昭会说约定作罢，无夜难得怔了怔。
他并没有想过要放弃约定，更不曾想过有什么为难的。虽然正如眼前人所说，他如今的实力的确大降——
鉴宝会之前，因为妄动实力使出虚空千里，加上损耗精血，已经令他好不容易休养得差不多的实力一下回到解放前，对上晏昭还被对方之势所伤，实力直接到了濒临危险的地步reads;。
原以为这已是底线，谁知道白浅镜半途出事，为了救人，又不得已强行压榨本就不多的实力……当他第二次使出虚空千里到现在，可以说，每一次说话、行动，都在靠着一口气强撑，接二连三的损耗令他毫无休养生息的机会，甚至是在透支生命。
莫说晏昭，就连今日在白家，白念和许翘都看得出他如今身体状况非常差。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想过要放弃约定，尽管这件事由晏昭提出，他顺势答应下来后的确能令身上背着的因果少一层。
到底为什么，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
“本君一直好奇……”他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碗，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碗沿无意识地摩挲着，“你为何会选择看顾她？”
晏昭闻言笑了笑，“也没什么，习惯而已，我已经护了她很多年，她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吧。”
“看着长大？”无夜挑眉，“不是才认识几年？”
晏昭怔然一笑，“小浅告诉你的？算是吧，但也是看着她从个孩子成长为大人……她体质有些特殊，以你我的说法，算是比较招秽物的一类。”
“这倒是。”无夜似笑非笑，“先是鬼，再是魔，如今又有其他宵小。”
这明显的夹枪带棍晏昭听听便过了，他也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掰扯清楚。
到底是鬼修肮脏还是魔族污秽，这种问题哪怕放在他们原来的世界，也是极为敏感的问题。一则那里不能轮回，导致鬼修数量庞大，已经渐渐成为修士主流；二则，魔族实力强大又好战，指不定一句话就能引发战争，而无论哪一方，都不太愿与他们成为敌人。
“……所以，魔君的意思呢？”晏昭将话题拉了回来。
无夜定定看他一眼，将手中的茶倒进口里，道，“本君应下的事，从不半途而废。”
晏昭怔了怔，笑了出来，“魔君好气量。不过此次事后，白念定会将小浅看护得更彻底，而我也同样，虽不能将话说得太满，但如若小浅自己不愿与魔君有牵连，怕是您也无法兑现承诺。”
他望着眼前陷入沉默的无夜，唇角的笑意渐渐归于虚无，“在下不在意您与小浅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恕我直言，小浅被她父母和白念教导得极好，轻易不会失礼，可显然，如今她面对您，连基本的礼都没有了……这样，您也要遵守约定么？”
“……”
客厅陷入漫长的沉默，无夜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晏昭则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丝毫没有不耐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打断了无夜的思绪。他抬起头，看到晏昭有些诧异地望着自己的手机屏幕，顿了顿，选择接听。
电话是白念打来的，两人说了没几句便结束了通话，晏昭放下手机，对上无夜看过来的目光，轻浅地笑了笑，“小浅决定搬回去住了。”
无夜：“……”
他忍不住轻轻蹙起眉，良久，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如果……人类之间发生争吵……”
晏昭挑起了好看的眼尾。
“通常……怎么化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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