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萤火
二人又四处逛了逛，长街上人影渐稀，连脚步声都格外空旷。
荣姮抱着一袋子糖葫芦，走得脑袋有些犯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清渊转头看向她，“困了？”
她很诚实地点点头，“嗯，有点累。”
“那我们回家吧？”他看着她，眸中是温柔的笑意。
“好，我们回家。”她也笑了，胜过日光的明亮温暖。
清渊蹲下身子，回头冲她轻轻一笑，犹如花开，“上来！”
“啊？什么？”荣姮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不是没听懂，而是没听到，她还沦陷在那个笑容中没能出来呢。
看吧，她果然是看上他了……
一个笑容就能把她迷得神魂颠倒，没出息呀没出息！
为什么会看上他呢？荣姮不明白，她总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安心，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们只是知道对方的名字。那什么……她用的还是假名字。
一会儿不见就觉得别扭，习惯了随时随地都能看见他，听见他的声音，就像习惯了呼吸空气，难道喜欢一个人会上瘾？
是啊！习惯了，如果有一天，他不在她身边……难以想象，如果这种依赖是病，那么她大概已经病得死翘翘了。
所以要不要告诉他呢？是羞答答地递捧野花，说我喜欢你，还是一脚踩在板凳上，霸气地吼一声，我看上你了！好纠结呀，哪一种更能显示她的诚意呢……
见她持续发呆，面部表情相当精彩，清渊忍不住笑道：“你又想什么呢？快上来！我背你回家，再晚，阿伯他们该着急了。”
背她？荣姮此刻又愣了下，说话也完全没有过脑子，脱口而出，“为什么要背着？就不能抱回去？”额，这话说得好像她很希望被抱回去一样，其实也只是抱着能看见他的脸，背着就只能看见后脑勺了。
清渊似乎没觉得她这样问有何不妥，耸耸肩膀，一本正经地说：“哦，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可能抱不动你。”
抱……抱不动？亏你长得这么高大，竟然跟我说抱不动？“你居然嫌我重？哼！”荣姮说着就要越过他往前走，“谁稀罕你背，我有脚，自己会走。”
会走的某人没有看见脚下的石头，“哎呦！”一声扑进大地的怀抱。
好丢人，想钻地缝，荣姮索性坐在原地，嗯，她只是试试平衡力而已，没有摔倒。一点都不疼，真的！呃……偷偷动了动痛得钻心的右脚，是不太疼哈……她抬头仰望星空，那叫一个欲哭无泪。
可见很多时候，人还是不要一意孤行的好。就比如她吧，前一秒钟还说要自己走，下一秒钟就扭到脚了，难道连老天都不站在她这边？
唉！计较那么多干嘛呢？死要面子活受罪，大概说的就是她这种人吧。
荣姮收回思绪，忍着疼，用另一只完好的脚踢开那块讨厌的小石头，踢得远远的，突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石头……蜡烛？！
好吧，现世报来得真快！阿修，有个叫命运的大叔替你报仇了……
她这一跤，倒跌出个真理来，那就是：天道好轮回！
清渊没想到她会跌倒，伸手去碰她的右脚，“没事吧？”还没碰到呢，荣姮一声痛呼，嚷道：“别动……疼！本来没事的，现在有事了！都怪你！”
“乱跑什么，知道疼了吧？”清渊说着握住她的右脚，轻轻揉了揉。
指尖渗出些许青色灵气，用宽大的衣袖挡了挡，确定她不会看见才运转周身灵力，随着揉捏的力道一点点修复伤到的脚踝。
荣姮想拦住他，“哎！你别……”话说一半，突然觉得脚踝处被一股暖流包裹着，好像没有那么疼了，也就没接着说，但走路肯定是走不了了。
这是什么手法？荣姮疑惑地看着他，莫名觉得熟悉，似乎……怎么想不起来了？算了，该死的记忆，都跟她作对，讨厌！
清渊看着她略显委屈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来是真介意了。
“走吧，我们回家。”清渊对她伸出手，笑意不减。
走就走！荣姮这回学乖了，伏在他背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可心里总觉得服软不好，还是要硬气点，警告道：“我跟你说，别把我摔下来了，不然……”
呃……好吧，居然找不到威胁的词？
清渊背起她，分量很轻，也很重，突然就感觉心中缺失的一角补上了，很踏实。就好像抓住了全世界，哪怕前方风雨如晦，也甘之如饴。
他记得自己也曾这样背着她，走过漫长的黑夜，看过丛林间的萤火，也走过青青草地，听见溪水叮咚，一直走到路的尽头……
听到她的威胁，他总会想起那时的她，也是这般的虚张声势，其实心里雀跃得很，便笑道：“不然？不然怎样？”
还能怎样？荣姮叹了口气，她只是个弱女子啊……只得乖乖地认输了，“好吧，你赢了，确实没有可以威胁到你的。鱼妖哥哥天下无敌！”
清渊笑而不语，怎么会没有？我的小丫头，你就可以威胁到我呀。
街市在他们身后化为模糊的背景，只见两个人温馨的身影，一步步向前走。
暗处跟随多时的两人正打算接着跟，却被一只大手拦下，暗七摸摸鼻子，“呀，阿朝你还活着呀，看来小姐下手挺轻嘛！”
暗九藏起手中的树叶，点点头附和道：“皮厚！”
阿朝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说风凉话，别追了，先回纪府。”
暗七指着早已看不见人影的两人，“不追了？我们是干嘛来了？还不是暗处保护小姐，你……”说着推了一下默不作声的暗九，“你说，追不追？”
看着暗九袖口飘出来的叶子，阿朝也是无力再翻白眼了，“行了，那个人我知道，小姐之前救过他一命。”
就是不知道，小姐知不知道他的身份……
月色皎洁，凉风习习。
出了城，人烟更少，小路两旁的草木随风摆动，地上斑驳的树影缓缓游动，仿佛笼着一层浅白的轻纱，如水般澄净空明。
低矮的灌木丛中，偶尔飞过一两只萤火虫，闪烁着亮光，像挥着翅膀的小精灵。
“诶，有萤火虫，快看！”荣姮指着前方点点荧光道。
清渊点头，“嗯，看见了。”
荣姮又道：“真好看，你喜欢萤火虫吗？”
清渊脚步未停，神色微怔，耳侧是少女温热的气息，声音却好像是从遥远的时光深处传来，久久回荡不歇。
是萤火虫……你喜欢吗？
喜欢吗？
喜欢……
吗？
总是问着相同的问题，那么多年，性子竟是丝毫未改。
清渊脚步不停，笑着道：“喜欢，一直都很喜欢。会发光的精灵，黑暗中能照亮自己，也能照亮……身边的人。”
精灵？荣姮愣愣地出神，脑海中突然闪过凌乱的片段：
似乎也是有月亮的晚上，有漫天的萤火虫，一个约摸十岁左右的少年，背着一个大概四五岁模样的小姑娘，从夜色中走来，隐约有歌声响起。
有萤火虫飞过，歌声骤停，“你看！是萤火虫！它会飞哎？”
接着是少年带笑的声音，语气是满满的宠溺和温柔。
“嗯，像不像会发光的小精灵？挥舞着一对小翅膀，很可爱，就像阿灵一样可爱，不对，没有阿灵可爱。”
小姑娘笑得很开心，又道：“可是我没有翅膀呀，对了！大哥哥就是我的翅膀，快！我们飞起来！”
少年似乎笑了，低声嘱咐道，“抓紧了，不要飞出去了。”
说着跑了起来，就像一阵风。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影像瞬间幻灭，无影无踪。
这也是她的记忆吗？那个小姑娘叫阿灵……可阿灵分明是她胡诌的名字啊，难道误打误撞还真蒙对了？世上不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吧？
荣姮摇摇头，再细想，头又开始疼。
尖锐的，像极高的笛声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好敲敲脑袋放弃了。
“你怎么了？”清渊似有所感，担忧地问道。
“没事，就是脑袋有点疼，可能太累了。”荣姮收回手，可别敲傻了。
干嘛这么急着找回以前的记忆，现在这样不好吗？顺其自然吧。
“那就先睡会吧，到家了我叫你。”清渊道。
“好！”荣姮答道，还未闭上眼，又轻声笑道：“鱼妖哥哥，你不会把我卖了吧？”
默了一瞬，某人低沉优雅的笑声响起，“卖了？那还不如拐了你实在。”
这么傻的姑娘，他可舍不得卖，卖了也没人要。
“那就拐呗！”荣姮笑道，便低头找了舒适的姿势睡觉。
这一低头，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薰香，也不是瓜果或者花草的香气，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香。清新悠远，让人想起遥远的海，高空掠过的飞鸟，雨后竹叶滴落的清响，长风出谷的霎那奔放。
是清渊身上的味道，她闭着眼使劲嗅了嗅，跟小狗一样蹭来蹭去，好好闻。
“你老实点，不要乱动，当心掉下去。”清渊无奈道。
荣姮稍稍安静了会儿，嘴上却不依不饶，“那又不是我的错，如果我掉下去了，只能怪你笨呀！”对着清渊，她总是这么无理取闹，唉，过分诶，可是怎么办，她也控制不住呀。
“好好好，我的错。”清渊摇摇头，笑容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真是个任性的丫头，随后意味深长道：“这么想想，拐了你还真是有点吃亏。”
荣姮摸摸他的头发，笑容甜美，信誓旦旦道：“不吃亏，我会对你很好的，不过，你得先想想怎么把人拐走。”
清渊低声笑了起来，“那你会吗？”过了很长时间，荣姮才道：“或许脑子一糊涂，就心甘情愿跟你走了呢。”
声音极轻，如情人间的耳语呢喃，又像熟睡之人的梦话，却让人忍不住去相信。
清渊脚步一顿，缓缓道：“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我也相信呢，荣姮心里想着，嘴角弯起，就在这种香味中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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