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冲阶

　　事情顺利的让人不敢置信，捧着一盆灵草懵懵懂懂地被请离了，雪玲回去的路途中，步伐里带了几分迟疑。

　　这位林师兄看着真是和气，很好说话，长得也好，她默默地想着，心里越发觉得林江绪是个好人。回想着方才的接触，他似乎没有认出自己，这人私下里竟然如此好相处，和从前的印象完全不同，简直判若两人。她还记得第一次在市坊相见时，这位师兄在一群真传弟子中也是极引人注目的，衣衫华贵、意色矜高，冷淡得很。

　　想至半途，复又开始懊恼，她本来只打算买下两三株，结果连盆带土，把别人的一盆都端了回来，塞在香囊里的灵石也一枚都没有用出。表现出的态度也十分窘迫失礼，甚至最后都呆呆木木的，没有告诉他我的名字，没有一声道谢。

　　可是现在再回去一趟，她又不是很有勇气。回到院落，雪玲心情复杂得很，带了些许的愧意，些许怅惘，心里很难静的下来，下意识拨弄着月光草的叶片，达成所愿的欣喜倒是被冲淡了许多。

　　尽管雪玲记挂着这件事件，打算下次相见时再为此致谢，两个人平日却没有什么交集。

　　日升月落，转眼就入了夏。正是黄梅时节，暴雨倾盆，原野院落中的枝枝叶叶被清洗得碧绿青翠。林江绪撑着一柄竹枝伞，站立在暴雨之中，衣袍已经被打湿了，鞋袜上尽是泥泞。他静立片刻，转身回了住所。

　　上一次冲阶练气八层，妄丢了性命，这一次本该更稳妥点，请清虚子从旁护法。

　　只是每个人的灵力运转的方式和一些小的习惯，就像笔迹和呼吸一样自然，毕竟灵魂不是原装货，纵使和清虚感情渐生，若是被清虚看出了问题，引起疑虑，就算没被当场灭杀，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林江绪有些惆怅，用清水净了手。换了衣袜，一抬手将脏污的衣物扔进了祛尘阵中，开启阵法。筑基期之前，进阶并不难，乃是水到渠成之事。修为到了，各人也自会有所感应。

　　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每个人的修为就像是一层隔开来的空间，用打气筒往里面打气，越打越费力，压不进去，修为的增长也越来越困难。直到灵力愈发凝实，有足够的力量去冲破下一阶。这时冲阶成功，空间被拓宽，可以容纳的灵力也随之增多。

　　林江绪此时就处在这样的状态中，他想了又想，万一冲阶失败了又或是成功了却根基不稳，都糟糕得很，关乎性命前程。他隐约有点自己的想法，却又不是十分肯定，有些拿不定主意，也不能询问清虚。一时兴起，提起伞再度步入雨中。

　　暴雨倾注，烟云滚滚，这样的天气里哪怕是修士大能也不敢在雷霆响彻的空中御空飞行，出门访友完全是一种作死的行为。林江绪徒步攀登天一峰，只觉得山溪渐涨，风景如画，一路云迷岭树低，心里畅快得很。

　　雨声急急，天一峰的仆役们见远处来了一个年轻的修士，来拜访峰主的小弟子，皆面露惊色。天一峰向来访客少，这样的天气里更不会有人来。虽衣衫尽湿，看着却风采卓然，也不知是哪一峰的弟子。几人为他指了方向，忍不住多加打量。

　　徐立文看到林江绪时，正轻袍缓袖，独立于廊檐之下。这天一峰的院落明显比林江绪那儿的气派了许多，雨水被法阵阻绝，一丝一毫也没能沾染到少年的衣角。

　　一人行来，一人站定，为雨幕所隔。林江绪一路雨雾迷漫，再加上被山林里溪水泼溅，连头发都湿透了，索性收了伞。此时却忍不住撑起伞，擦了擦脸上的水，整整仪容，不让自己看上去过于狼狈些。

　　他持着伞站定，笑道，“徐兄好风仪。”徐立文只是沉默。

　　林江绪忍不住猜测莫非对方觉得我是个蠢货，若真如此，不吐出口就是给面子了，更是感到有趣。

　　借着尚未消退下去的舒畅的心情、高昂的兴致，他坦然说出来访的缘由，“近日有心冲阶，却有一事不明，心绪不定，故而前来讨教。”

　　“请说”，徐立文神色不动，目光清淡。

　　“徐兄，何为根基不稳？”林江绪困惑。贸然进阶，灵力量少，致使根基不稳。多食丹药，以量图之，亦造成大道难求。

　　似乎是没有等待回答，斟酌着说，“灵力的量的多寡、凝实的程度，以及控制力的精细，三者似有关联。灵力量少，则容易凝实，多则不易。越凝实越易控制，同理，灵力量越少越易做到精细。”

　　他出声喟叹，“什么又是稳固？是在低阶灵力较少时，就开始注重凝实和控制精细，而后逐步进阶，逐级炼化？”想及此，有些出神，伞柄迎风微摇。

　　徐立文站立在廊檐下，雨帘如珠串般坠落，注视着雨中的林江绪，忽而开口，“两者取其中。”略沉默了片刻，又接着说，“修士冲阶，逐的是量，升的越高，量亦越多。反之，冲阶时依托的也是灵力的量，长时间停滞于冲阶前，以期更多的积累，辅以丹药灵液，以蛮力冲击。”

　　林江绪眼神晶亮，笑道，“徐兄亦是如此？”神色似是不信。

　　徐立文语带玩味地说“不是，这种莽夫蛮士的做法，实是粗陋。”他微微而笑，“不易非是不能，林兄。”

　　二人一问一答，算是难得的相谈甚欢，回去的时候，雨已经转小了，徐立文遣了仆役，驱使灵兽将林江绪送下了天一峰。

　　当天夜里，屋外雨声簌簌，林江绪闭好门窗，点亮了照明阵。天一峰雨中一行，让他的犹豫和疑惑径自消去，岂能因为一次失败而畏了手脚，对自己的智商要多一点信心。放平了心态，林江绪默念法诀，一字字吐出，一字字响彻。

　　这一修行，便是一天一夜，其间只停下来服用了几枚蕴灵丹。

　　蕴灵丹乃雷霆门筑基练气期弟子常备之物，林江绪手中的灵药品质较佳，所含灵力温和精粹，杂质少，妨害也小，服之易于炼化。修炼时含上一枚，能使体内灵气充盈，有飘飘欲仙之感。

　　如果有人长期困守于洞府中闭关，无人送食水，蕴灵丹可使人生机不绝，不至于饿死在里面。食用它能补充体内消耗的灵力，多余的灵力若是能炼化，也可以增长自身修为。

　　清虚子对于时下流行的嗑药升级的做法，向来是不屑一顾。潜移默化之下，林江绪平日里服食丹药甚少，只在必要时嗑上三两粒。

　　身为炼气期弟子，尚不能从外界吸取天地灵气，只凭苦修锤炼自身筋脉，不走捷径。想着徐立文那句“不易，非是不能”，林江绪神清气爽。非不能而是不易，虽艰难仍可奋力进取，立身于世当有所坚持。心神开阔了许多，自有万丈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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