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说

　　修士固然是以修为论高下，但是对于炼气期弟子而言，他们并没有杀伤力强劲的法术，打起架来修为高的也占不了多少优势，无非是筋强骨健、皮厚耐揍些。

　　一个脸被揍成了猪头的师兄，亲热地拍着林江绪的肩膀，“林兄弟真是好身手，那些货色在你面前，就是烂泥一样的存在啊。”说罢哈哈笑了两声，挥舞着他那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衣袖，意气风发，“今天着实出了一口恶气，小娘们敢冲我甩脸色，哥哥就把她撞趴下，撞趴下，哈哈哈……”

　　林江绪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神色木然。输的人愤愤离去，赢的人却未必欢心。这一位笑容爽朗的兄弟，是张时景的直系师兄，也是刚刚挑起了事端的主力战斗人员，同样属于清零长老座下。姓左名言，在真传弟子中小有名望。

　　左师兄对林江绪颇为欣赏，言语间流露出一种贱贱的意味，不再像刚认识时那般心宽体胖、温文宽厚，有一种把他当成了自己人的感觉，直拖着要去酒庄里喝一杯。“兄弟们今天去庆贺庆贺，望山楼的灵酒。去不去？不去就是不给兄弟面子。”

　　张时景柔柔笑道，“一起去吧，林师弟。长青草制成的灵酒可以疗伤养颜，效果极好。左师兄这满头青肿的模样，不喝点灵酒，回去也没脸见人。”

　　既然成了共同战斗过的兄弟，见林江绪不了解两方的纠葛，几个人在酒桌上七七八八回忆着曾经发生过的种种争端，一桩桩、一件件，也不知是谁无礼在先，总之仇怨是越结越深了。

　　结怨的缘由看似像解不开的丝线，没有办法理清，实际上也很简单。在座的都是真传弟子，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被师父收入门下，不是出身清贵，就是灵根卓异。

　　真传弟子有师父的教导和赏赐，丹药、功法、灵石都不缺，很少会把师门里每月给的份例看在眼里，也不需要为了那么一点点灵石，辛辛苦苦地接任务赚取师门贡献值。

　　这批人里，像林江绪这样一两年不去辉映殿领取份例的，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因为灵石多了，也无人管束，就三五成群时常出入市坊。又一个个心高气傲，容易沾染是非。

　　本来没人能招惹他们，小小年纪就有了练气四五层的修为，可谓修仙之途坦荡。

　　但有一批人很不一样，同样是未及弱冠，即使灵根稍差一些，修为却比同年龄的真传弟子高上一筹。这些人原本是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无一不是天资聪颖、勤修苦练之辈，得到师门的看重。被提拔入了内门，称得上是天之骄子。

　　为了获得更多的修行资源，内门弟子们往往要完成雷霆门发布的种种任务，凭借着贡献值换取灵石丹药。任务难度不大，只为了培养他们对于师门的归属感和认同感。

　　说白了这就是妥妥的阶级仇恨，真传弟子看不上内门弟子出生草根，又因为修为不如人，总被拿来比较，心底稍稍有点酸。

　　坐在林江绪对面的年轻修士，眼角一片青紫，不是被磕到的，就是被打到的。容颜倒显得清俊，目如秋水，唇抿春风。他满满地喝上一杯灵酒，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三言两语解说了一番。却是看得比别人清楚明白，可见也是个心思通透的。

　　此人名冯世元，他为左言师兄斟了杯酒，复又笑道，“不过呢，内门弟子同样也瞧不上我们，缘由不说也罢。今天这事，我们人来的少，如果不是有林师弟在，我们也讨不了好处。”

　　席上杯酒尽欢，觥筹交错。一个声音洪亮的浓眉修士大声嚷嚷道，“把林师弟牵连进来，真是过意不去，林师弟以后遇到这些人还是要当心点。有事就来长青峰找我李鸣，能帮得上的忙咱一定帮。”

　　林江绪目光悠远，盯着杯中的灵酒，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他笑了一声，附和着说了两句。“多谢李兄提点，我常年伴随在师父身边，对此也不甚了解，今天既然知道了，以后自然会多加注意。能和诸位在此相聚一场，实是难得。来，喝酒。”

　　他知道的比冯世元说的还要多些，比如说方才打完了架撂下狠话的那位，韩天成。

　　韩天成是谁，一本小说的主角。许多年前林江绪还是守在电脑前一个普通的读者，混迹在小说网站上，一直潜水，从未留言，默默地支持着自己喜爱的作品。

　　当时修仙小说刚刚兴起，林江绪喜欢的一个作者也跟风写了一本。在一堆“元婴满地走，金丹不如狗”的修仙小说中，力量体系严谨，显得那么清新可人。

　　那时他还年轻，会每天等着更新，被主角的种种遭遇牵动着心绪，主角遭遇了不平之事，主角开始了犀利反击，每每看得热血沸腾、畅快淋漓。

　　有一天，在最新的章节里，韩天成带着自家师妹和几个师兄弟，在市坊里遇到了一群真传弟子，被人挑衅羞辱。心中愤恨，临走前甩下了一句，“今日耻辱，我打脱牙和血吞，来日定当百倍偿还。”

　　林江绪看得心潮澎湃，很喜欢这一段，琢磨了一番，又觉得有些不对。于是在新章节的下方给他的作者大人送了一朵小花，写下了一句留言，“最后一句存在语法错误，主语混乱，看着有点不舒服。可以改成‘来日定当百倍奉还’，也可改成‘来日定当让尔等百倍偿还’。”

　　他其实是心存善意的，喜欢了这个作者很久，前前后后追了好几本书，算是死忠粉丝了，只是以往留言不多。既然在章节里留了言，多少有些期盼作者大人会不会给他回复。半天之后，回复出现了，很是简洁，“爱看看，不看滚。”

　　看得他目瞪口呆，只觉得苦逼极了。有心上去理论两句，却在其他读者的围攻下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从此就粉转黑了。

　　每天打开最新章节上去挑挑刺，嘲讽两句，惹来大批读者不友善的围观。很有风范地只挑起战斗，从不参与其中，只在关键处煽风点火。直到有一天突然觉得这样做很没有意思，就此作罢。结局是两败俱伤，他累了，作者也累了，几天后在新章节发了个通告说家里要断网，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小说虽然没有完结，有一点却非常肯定，韩天成是故事的中心，自带主角光环，得到命运的眷顾。林江绪是主角前进道路上一只高贵冷艳的小炮灰，送脸上门，被人往死里抽。如此踩踏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毫无价值，碾为尘埃。

　　大口地喝着酒，醉意上涌，林江绪抬手揉了揉额角，觉得这个世界一定是对他充满了恶意，今后恐怕再也不能安稳度日了。

　　从今天的事情上看，剧情的惯性依然存在，即使他没有心怀恶意，也会被卷入是非之中。只可惜时间太过久远，如今能只能大致地记得故事的走向，具体能记住的情节并不多。

　　起身给冯世元敬了杯酒，林江绪淡淡地想，今后怎么样，还要看今后，想把我当成个小反派打脸，那就试试看好了，小说都半途腰斩了，何况一个小说里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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