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簪缨泪 上
到了那出嫁的黄道吉日，我便把我在乡下的姑母曹素萍接来，她早年丧夫，又未改嫁，一直与表弟久居乡下，我心想着表弟到城里读书也方便，最重要的，是守住曹家家业……
“小姐，姑奶奶到了。”采薇来我身边通报。
姑母的穿着素净又不失高雅得体，浅紫的袍子上绣着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菊花，不施粉黛，年过三旬，依然岁月静好。
人们纷纷称道，惊叹于姑母的风韵。
“姑母，之前父亲多次想请姑母一聚，为何姑母之前多次称病不至，而今日……”
“姑母知道你心中疑惑，大哥的葬礼我不来也是事出有因……”
“母亲为了舅舅已是许多日以泪洗面，表姐你为何……”表弟开口说话我才注意起他，他那稚嫩的脸上不难看出受过不少苦头，好生培养，定是会有出息的。
“放肆，不许对你表姐无礼。”表弟话未说完，姑母便打断了他，还拍打了他几下。
“姑母可别对孩子这样，我知道，姑母是有难言之隐的。”我道。
“是啊——。你懂就好，如今我们姑侄把话说开即可，此番进城，最重要的，还是为了筱笙的学业，都说孟母三迁，即使我没那能耐，可也要为了孩子着想啊！”姑母语重心长地道，皱着眉，用轻柔的目光看着筱笙的面庞。
我蛾眉稍挑，微微笑靥道“嗯，姑母我们今后必不要因这些小事而生了嫌隙。”
“诸位还不见过姑奶奶。”我又转身，对着家仆们道。
“见过姑奶奶。”人们都俯身行礼。
“今后我不在，家中就是姑奶奶当家，都知道了吗？”我道。
“是，尔等定谨遵小姐教诲，以姑奶奶马首是瞻，绝无二心。”下人们道。
“姑母，我收拾一下，便要走了。”我道。
“去吧。”姑母眸子中透出不舍，我心中也渗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我走进房，刚坐下，便听见有人在大叫“夫人，不好了，三爷他……他，他出事了……”郭府派来的流莺急急忙忙地跑进我的闺房。
“出什么事了，你说。”我道。
“三爷失踪了！”流莺道。
“什么！”我一想到今后的夫婿竟然失踪了，头上那沉重的头饰压的我十分难受，正一怒之下要把它们掷下，可当我抚过那母亲之前赠予我的鎏金镶汉白玉髻簪，我心中的无名火，便骤然熄灭了，又有流莺这厮在，我瞧着她那眉目也绝非善类，只好作罢。
“没事，流莺有心了，陆妈妈，赏。”我对我的陪嫁——陆妈妈，道。
我看中陆妈妈她老实沉稳，一向在母亲那伺候，也是尽忠职守，从不对外边的事评头论足，她这样的人，我是极喜欢的。
“是。”陆妈妈道。
陆妈妈从我紫檀桌上握起个红囊袋，交给流莺“流莺姑娘，夫人给你喝茶。”
“谢谢……谢夫人大恩。”流莺眉开眼笑的出去了。
我站起，挽过陆妈妈和采薇的手“张妈妈，今后你，我，采薇三人一荣则荣，一损则损。”
我又拿出个祖母绿雕刻的仙鹤颈坠子放进陆妈妈的掌心，又合起她的手掌。
陆妈妈竟急忙跪下“夫人，能伺候夫人，是我的福分，曾经我的过去悲凉凄惨无比，是老夫人生前在他人百般刁难我时救了我，我这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难报恩啊！怎敢收夫人的东西！”
“好，那今后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就是。”我道。
陆妈妈起身，行了礼，只对我笑笑。
我望着铜镜，这镜中的女子也不知是喜是忧，我拿出妆奁中的胭脂片，抿了唇。
“夫人，瞧您这朱唇皓齿的，可忒美了！”采薇道。
“唉——”我长叹一口气。
“夫人，怎么了？”采薇疑惑地问。
“今天起，都要唤我夫人了。”我道。
“夫人，您还年轻，不唤您小姐，是怕落人口实。”采薇道。
“还是你想的周到。”我道。
“今后进了郭府，虽有姨娘照拂，但姨娘是以孔家人的名义嫁过去的，我不能与其来往过密切，采薇，你要记着，陆妈妈，你也要知道。”我又道。
“是。”采薇和陆妈妈道。
“迎新娘子入府。”在一旁大声报道的人也披着一身喜庆的红衣。
“进府后，莫要与我走的过近。”姨娘走到我耳畔道。
“我明白。”我看了看郭府那高一丈的松木门，这次进了这门，我此生的生死荣辱便寄予那我未曾谋面的男子了。
“真是恭喜三弟了，娶了个这么好的弟妹。”姨娘又道。
“真是恭喜三弟了。”梅夭道。
忽然，一个身影映入我的眼帘，她尽力端庄地走着，穿着惟有正红一色的袍子，头上戴着些许头饰，隆重得就好似作为新娘子的我的打扮一般，但一看便知是个只知穿金戴银的俗气人儿。
“见过姐姐了。”那女子道。
那默不作声，而怒火中烧的郭雯媺今日穿着一袭洋装，那粉色本能透出一缕少女的气息，都说好马配好鞍，当穿在她身上时，我就真的不敢恭维了，郭雯媺一步七摇地到我身边附和道“洛梵，这是二姨太，与你同日入府，也是为日后多添些姐妹情分。”
“小姐，忍！”采薇在我旁轻声道。
“妹妹，今后我们共同伺候三爷，应该互相扶持才是，不知你是哪里人氏？”我问道。
“回太太，莲音……是……是广东人。”那女子道。
“姓什么？”我道。
“姓，姓林……”林莲音道。
我走过去，挽起林莲音的手“今后你我虽身份有别，但今日起，你我便是姐妹了，若是这府中有谁苛待了她，便是与我过不去，你说不对不对，大嫂？”我回眸，对姨娘浅浅一笑。
姨娘心领神会“都听到了吗，三太太吩咐呢！”姨娘疾言厉色地道。
“是。”众人道。
过了那繁琐而嘈杂的婚礼，和那素不相识的男子行这各类无用的礼，我静静在沁星苑与采薇说着话儿。
“这沁星苑排场果然不一般，这床垫靠着那么软，这窗台那么大，开了窗，看得见远远的花园呢，可惜了，不是洋房儿。”我从家中带来的小丫鬟丹葛，一下子坐坐床，一下子又走出了房去，望着她走出门，在白月光下镀出的那棱剪影，我忆起曾经的我，也是这般天真。
“丹葛……这是……的房！”我隐隐约约听见采薇训斥着丹葛。
我迈出那木门，听见丹葛道“采薇姑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可别把我赶出去啊！”丹葛水汪汪的眸子望着采薇，可怜巴巴的，真让人心疼。
“算了罢，下次可不许这样了。”我道。
“谢夫人，谢夫人！”丹葛连磕两个响头，那身墨绿色的丫鬟服那般残破，我看着也有点心酸。
待丹葛走了，我对采薇道“采薇，拿带来的银子给大家多做几套衣裳罢。”
“夫人，我们下人不打紧的。”采薇道。
“下人也是人啊，更何况我们情同姐妹。”我对采薇笑笑，不做声。
“夫人真是古道热肠，我先下去了。”
到了深夜，在这郭府的第一个夜晚，我于深夜而不能寐，月光柔柔地射至窗边，我起身走至窗边。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父亲母亲，女儿没有一刻能够放下你们，如今你们不在我身边了……
“啪……啪啪。”窗边发出细碎的声响。
“是谁！”我本想压低音量，却被恐惧驱使得大声叫唤。
“你，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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