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陈家

　　到了下工时间，大家长陈满仓领着一家老小十来口人回到家中。

　　看着一大帮子人涌进家门，叶知知就觉得额角抽疼，不算陈家爷奶，原主一家五口人，到了二叔家里大大小小共七口人，领出门都是一串串的。

　　也不知道是陈家的基因问题，还是祖宗风水问题，两家都是连生好几个女儿后才迎来了家里的宝贝疙瘩，大房的陈建业，二房的陈金鑫。

　　原主家里人少，但她和今年满八岁弟弟陈建业中间差了八岁，以一般家庭三年抱俩的频率来说，近十年间陈志坚和赵秀菊两口子怎么会没生孩子呢，只是生下来的女孩子或送或卖都没留住而已。

　　比起赵秀菊，叶知知对二叔母杨满春印象稍好，她虽然也重男轻女，但至少有个限度，好吃好喝的都先紧着儿子，却不会苛待几个女儿，更不会把自己的女儿送人。

　　生得虽多却都养在了身边，任陈奶奶怎么闹都不肯松口，从前的事叶知知自然不知道，但陈奶奶没事骂天的时候总会把这事拎出来说，嫌二房闺女太多浪费粮食，养了也是替别人家白养……总总。

　　陈家的气氛并没有一般大家庭的和乐，反而显得格外沉郁，大家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底下却是暗潮汹涌。

　　“啊……”一阵惨裂的哭嚎声突然从爷奶屋里传来，肯定又是陈建业和陈金鑫为了一口吃的打起来了，只是不知道这次是赵秀菊占上风还是杨满春占上风。

　　叶知知动了动耳朵，像没听到似的抱着画蓝花的菜碗坐在门槛上，低头吃着属于她的那一份米汤饭，碗里还漂着一些不放油的炒咸菜和几根炒青菜。

　　大油煎的茄子和蒸蛋没有女孩子的份，女孩子也没有上桌的资格。

　　旁边几个姐妹，年长些的垂着眼帘当没听到，小一些的便红着眼睛边吞口水边回头脑望那屋，盼着能捡里堂屋里能分些剩菜给她们。

　　屋里的战争随着老爷子一声吼归于安静，吃完饭男人们带着两个男孩去村里的池塘洗澡，赵秀菊和杨满春摔摔打打地各自收拾屋子，大姐陈爱娇和堂姐陈春花去洗碗，陈金花和陈小花领着妹妹去菜园子里冲澡。

　　陈家女孩，带娇字的是大房的，带花字的是二房的。

　　陈金花今年十四了还带着妹妹在露天的菜园子里冲澡，虽然天已经黑了又有遮挡，但叶知知还是很难接受，一个人踉踉跄跄地提了桶被太阳晒了一天的井水进了厕所。

　　陈家的厕所和猪圈一屋，同时兼有浴室和杂物房的功能，木板搭的蹲坑旁边就是猪栏，猪栏上方加空堆着陈家囤积的木料，一进屋就是蜂涌成团的蚊子群和粪臭味，环境极其恶劣。

　　“陈二娇你作瘟啊！栓什么门！”憋着口气刚冲了一半，陈爱娇就提着猪食来砸门，破木板门被砸得哐哐直响，还掉着泥渣。

　　陈家养了两头猪，这是大队安排的任务猪，年底都是要上交国家的，占陈家收入的大头，怕猪掉膘一天两顿地喂。

　　陈家的家务活都是有分派的，割猪草喂猪的任务以前都是陈二娇的归大房，现在她受了伤便理所当然地被陈爱娇接了过去，她这段时间早起扯猪草，整个白天还要参加双抢，火气大得不得了，对这个增加她工作量的妹妹自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憋着的一口气差点就散了，叶知知赶紧举起桶淋下来，匆匆换上衣服出了屋。

　　“就你精贵得很，明天自己起来打猪草！”赵爱娇翻了个白眼，下田收稻累了一天不说，晚间还要煮猪食喂猪，这几天妹妹还阴阳怪气地同自己赌气，不理她也不和她说话。

　　陈爱娇越想心里越不舒服，甩了个脸子气冲冲地进去，“啰啰啰”地开始逗猪来吃食。

　　叶知知没作声，拿着换下的衣服去洗，就不带大补丁的褂子她只这一套，不洗明天就没有换的。

　　干家务活的事叶知知本就打算接过手来，只是前两天她还晕乎乎地搞不清楚状况，现在既然决定接受现实，自然不会逃避她应负的责任。

　　至于陈爱娇的小情绪，叶知知只以为是姐妹俩本来关系就不好，既然本来就不好她也没打算去修复什么的，毕竟她要她一个三十出头的人，喊个十八岁的姑娘做姐，她一时还转不过弯来。

　　第二天天没亮叶知知就从床上翻起来，从她成为赵二娇起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平生第一次睡稻草铺的床，不习惯不说还总觉得那草把子里藏有虫子，惹得她混身发痒。

　　背着旧背篓，拎着家里的钝菜刀，叶知知一个人去了后山。

　　不知道后山里能不能找到吃的，昨天半夜她就饿得不行，这会只觉得肚子里全是酸水。而且……叶知知摸了摸枯细的手腕，拍了拍板上钉丁的胸口，无奈地叹气，原身今年十六了啊，竟然半点也没发育。

　　想到前世闺蜜不到一米六的身高，叶知知就一阵恐慌，尤其是闺蜜因为身体底子不好迟迟无法怀孕，就算怀孕也总是习惯性流产。

　　要知道她和闺蜜可是八零末人，那时候少有吃不饱的情况发生，农村吃肉虽难却不会像这样一年到头吃不上一次，闺蜜的身体都被掏空成那样，不也是因为家里重男轻女，吃不少做得多的缘故。

　　想到这几天的伙食，叶知知心里忧愁不已。

　　陈爱娇起床就发现床上的二娇不见了，跑出屋一看灶房里的背篓和柴刀都不在，想到妹妹脸色苍白的样子，陈爱娇有些担心，往外走了两步想起妹妹这几天对她的态度转身又回了堂屋，有心想去补补觉，可心里乱糟糟的坐立不安，最后咬了咬牙还是追了出去。

　　心里骂着妹妹不省心，脚步却又快了几分。

　　陈爱娇跑到后山时没见着叶知知的人影，绕过小树林一看，差点没吓晕过去。

　　“二娇？！”

　　小树林边背篓随意扔在地上，旁边的泥地上还有一滩血。

　　暗红色的血迹，刺得人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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