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回家
马氏怒气冲冲的走过来，身后跟着纳兰氏和苏氏，她们都没想到，冷清寒刚来还不到半天，怎的就拿乌旺嬷嬷出手了？莫说冷清寒只是亲戚家的孩子，就算是年秋月本人也不能对自己的教养嬷嬷这般失礼。她们听了传话丫头的描述，乌旺嬷嬷并未做什么顶撞之事，冷表妹这次实在是太失礼了！乌旺嬷嬷是宫里放出来的老嬷嬷，年家是包衣，本没有面子请到她，若不是看在年家近几年形势上涨，又有四阿哥的面子，乌旺嬷嬷这等满人嬷嬷她们怎可能请得到！
“嬷嬷请放心，我定会给你个交代！”马氏先是安抚了一顿外间的乌旺嬷嬷，然后便气势汹汹的冲进了年秋月的卧室。“冷家侄......你表姐呢？”马氏翘起嘴刚想教训，却发现，房间里只有年秋月，冷清寒不见踪影。
年秋月可爱的歪着脑袋，笑眯眯的，“表姐早走了啊~”
“走？走哪去？”年秋月的院子只有一个出口，马氏刚刚过来，并未见到冷清寒。
“回家去了啊~”
“月儿！快让你表姐出来，给嬷嬷陪个不是！”马氏嘴里这般说着，心里却是恨不得立刻撵了冷清寒出去！
年秋月撇撇嘴，“娘，表姐真的走了！不信，你搜！”
“说来确实没看到冷表妹的丫鬟。”苏氏进来时就注意到了。说是冷表妹的丫鬟对乌旺嬷嬷无礼，但外间没有，里间也没有，主仆几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都说表姐回去了！娘不信，派人去姑姑家问好了！”年秋月跺跺脚，一扭身子，不理马氏了。
马氏气的脸都红了，亲自带人里里外外搜了一通，自然是什么都没找到。随即又打发人去年氏那儿，转头一看年秋月懒洋洋的坐在窗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琴弦，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儿，顿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给我抄《女诫》十遍！以后不准再跟冷清寒往来！”
“娘！表姐对我很好的！娘你什么都不知道！”年秋月顿时不依。
“我倒没看到她对你多好！我只知道她这般没规矩的只会带坏你！这件事儿我会告诉老太太，你别指望老太太会帮你，这事儿冷家丫头错的狠了！”年氏说完，不待年秋月撒娇耍赖，只吩咐丫鬟嬷嬷看着，不准她出来，定要让她反省一个月才罢。接着又出去安慰乌旺嬷嬷，这位可不是好糊弄的主。但是乌旺嬷嬷今儿也奇怪，以前稍微有点儿言语不当都要不高兴的，今儿被冷清寒这般对待，竟然一声不吭，马氏软言几句，她竟然比马氏还要客气，直说不在意。马氏不是很聪明，见乌旺嬷嬷不计较，只当走运。苏氏是个有心计的，暗自记在心里，命人暗中查探。
“暖、暖儿？！”年氏正在裁衣服，冷清寒带着六个小丫头突然凭空出现在她面前，吓得她差点没把料子剪废了。“可吓死娘了！怎么回来了？”
冷清寒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以后都不会再去了。”
年氏心里一顿，“是和月姐儿吵架了？”
冷清寒摇头，淡淡笑道：“暂时分别罢了。该见面时自然会见。”
年氏总觉得这句话颇有禅意，自己的女儿非世俗之人，很多事情她都不能理解。见冷清寒无意多说，年氏也没追问，只拿了手中的料子，笑道：“这是娘给暖儿做的衣裳，看看这料子，这花色可喜欢？”
冷清寒走上前，“是旗装？”
“我儿衣服是多，但旗装倒是没几件，娘按着今年流行的样式，给你裁了好几件，还有毛皮，快冬天了，你竟是没一件厚实的，你师门待你虽好，可终究想的不周到。”
“娘，我不穿毛皮之物。虐杀生灵，有碍修行，会给我带来天谴。”冷清寒认真道。修真界原本也是吃食物的，后来天道降下天谴，众人找不到原因，只得将所有会造成天谴的因素全部考虑在内，不再触犯。其中，不食肉不杀生便是一条。就算是炼丹，以前妖精的内丹之类的，如今也弃了，一旦动植物有了灵性，不管有没有化形，修真界都不会再猎取。
年氏如今对‘天谴’真是惧怕的很，冷清寒面色严肃，没意思开玩笑的意味，年氏顿时慌了。“怎、怎么办！暖儿，你哥哥可是买了好些毛皮，我们没打猎，应该不至于连累你吧？！”
冷清寒安抚的将窜起来的年氏按到椅子上，淡定的说道：“娘，我已非世俗之人，虽然我与你们住在一起，除非我主动参与，否则你们的所作所为已经无法影响我。就如吃饭穿衣，我会避开活物，而娘和哥哥无需，衣食乃根本，人类是自然界中的一员，有生存的权利，只要不是虐杀就没关系。”
年氏拍拍胸口，“这就好，这就好。”她是个俗人，让她不吃肉不穿毛皮，身子可吃不消，京城的冬天没有毛皮过日子，可是够呛的！“那暖儿如何御寒？”
“娘不必担心，我的衣服上有阵法，一年四季都会将周身的温度自动调节到最适宜的状态。”冷清寒甩了甩广袖，银丝绣成的纹路，带着灵力，在阳光下闪着迷离的光彩。
“真是神奇。”年氏羡慕的摸着，但也知道，这等神物与她未必是福。将来百年之后，暖儿会回山里，此时家中无人关照，而坐拥珍宝，与子孙后代便是祸根了。
冷清寒陪年氏说了会子话，便告退出来，往冷铸那边去了。冷铸的生活十分简单，平日里除了看书便是锻炼双腿，要不就是去寻看一下庄子店铺之类。冷清寒来的时候，难得冷铸没有看书，而是在抚琴。
“哥哥心情不好么？”冷铸的琴声带着一丝苦闷之感，冷清寒疑惑，自己哥哥并非心胸狭隘之人。
见妹妹来了，冷铸先是起身行了一礼，冷清寒急忙福身回礼，“在家里哥哥无需这么多礼节，你不累我还嫌麻烦呢。”
冷铸笑着摇头，“礼不可废。”
真是书呆子。冷清寒无奈摇头，想想自己的师兄们，除了她的卧室不会乱闯之外，何曾与自己客气过？本是至亲之人，偏这么多礼，无端让人觉得远了。
“哥哥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冷铸叹口气，“妹妹不是想开个书馆么，今天早上，我去看咱家的几个铺子，谁知碰上了冷平。”
好了，后面的事情不消说冷清寒也能想到了。净身出户的嫡子与风头正劲的庶子，不发生点口角都不现实。
“哎，父亲要娶妻了。”冷清寒刚想安慰几句，哪知冷铸来了这么一句，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父亲是谁。
“这不是自然的么？”
“是啊。”冷铸面色寡淡，幽幽道：“这是自然的。”
“哥哥看的店面在哪里？”冷清寒决定换一个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在前门大街，是顶好的地段。”
冷清寒没怎么逛过京城，冷铸说是好地段，那想必是不错的了。“那明天哥哥带我去看看。”
冷铸张口刚想拒绝，但又忍住了，内心纠结挣扎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话，“那妹妹带上面纱。”
“不必，就如此吧。”冷清寒懂冷铸的心思，带个面纱不算什么，但意义不同，冷清寒绝对不愿意向此等不合理的世俗礼教妥协。
“......妹妹。”
“哥哥不必多说。”冷清寒淡淡一笑，“你现在不理解，但百年之后的人自会感谢我如今的举动。”
冷铸妥协，反正他总无法说服自己的妹妹。当然，他可以非暴力不合作，但自己那神奇的妹妹说不准会干出什么更加惊天动地的事情......
第二天冷铸回了年氏，便带着冷清寒出门了，身后跟着一大堆的人，六个小丫鬟，四个婆子，还有一干小厮。兄妹两个合坐一辆马车，幽幽往前门大街去了。
“妹妹，我们进城了。”过了城门盘查，冷铸笑着道。
冷清寒点头，侧身挑开窗帘一角，外面熙熙攘攘，十分热闹。马车又走了一段时间，总算到了前门大街，因还是早上，这里倒不如城门口人多，只几家卖早点的开着门。
年氏这间铺子是陪嫁里头最好的铺子了，经营的本是茶楼，里面还请了戏班子，是家里的主要进项来源，冷清寒说要经营书馆，年氏半点没犹豫，几间铺子是随冷清寒挑。
马车停在茶楼门外，董掌柜闻信，从里面走出来，见马车停了，便招呼伙计跪着当踏脚。冷铸理所当然的就着下了马车，转身朝冷清寒伸出手。
冷清寒弯腰走出马车，见哥哥伸手过来，立刻笑着搭上去，抬脚却见到跪在地上的人，微微皱眉，收回手，从另一边下了。
冷铸微愣，“妹妹，怎么了？可是这小子有什么不好？”
冷清寒摇摇头，“不是，我不习惯。”
冷铸失笑，“那下回便不让他们做这套了。”说着，冷铸又介绍董掌柜，“这是我妹妹，这是董掌柜，这铺子经营的这么好，全靠他的功劳。”
“少爷严重了。”董掌门自得一笑，丝毫没有觉得冷铸说的哪里不对。面前两人一个有腿疾，一个是个女人还是个没长大的女人，董掌柜压根就没怎么放在眼里。对冷清寒也只是稍微拱了拱手，竟还盯着看了好几眼。
冷铸心中不快，但见冷清寒落落大方，便忍下了。
“妹妹进去看看，有什么需要改的。”冷铸原还舍不得将这个进项定好的铺子换了，如今见董掌柜这样，便下定决心换了。
“改？少爷是要重新装修么？”董掌柜眼底闪过一丝贪婪，中间的回扣肯定不少啊。
冷清寒看都没看董掌柜一眼，和冷铸悠悠走进茶楼。董掌柜见状，眼底闪过一丝阴郁，一个瘸子，就算能走路了，不还是个残废！得意个什么劲！
冷铸坚决不要人扶，所以两人走得很慢，好在一楼一目了然，只是一个大厅，桌椅拜访的整整齐齐，北面靠墙朝南搭了一个戏台子。两人未多做停留，往二楼去。二楼被分成大大小小的包间，两人随意转了转，冷清寒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后世有专门教导如何装饰屋子的课程，虽然自己没上过，但一些精美的彩图她还是看过的，自创不来，照搬是绝对没问题的~~
“哥哥，我们去后面看看。”
“后面是厨房和小厮的住房，杂乱无比，妹妹还是不要去了。”
“无妨。我要看看多大。”
冷铸无法，只得领着人去了，后院与前楼只相距十来米，十分近。后面正好将一圈房子砌成了围墙，中间厨房，右边杂物间，左边小厮们的住房。果然没什么好看的。冷清寒转身，和冷铸回到前面，找了个小包间，要了些茶点，兄妹两个叙叙话。
“哥哥，回去我把图纸画给你，这院子我也要重新设计。”
“妹妹要改成什么样？可复杂？我好提前找好工匠。”
“为何要提前找？”冷清寒疑惑，难道古代的工匠如此稀少？还得提前预约。
冷铸担忧的摇摇头，“也不知怎地，朝廷在广招能工巧匠，听说是要在汤山建温泉行宫。”
“那我们家的庄子？”
“哎，听两位表哥说，汤山那带多数的庄子要被朝廷收购了。我家无权无势，那庄子想来是保不住的。好不容易住了几天清净日子，若是搬到城里，我担心娘亲听到些闲言碎语......”
“咱家不是还有其他的庄子么？”
“是还有两个，但是离城较远，而且周围都是些乡下愚民。你不知，乡下人对外来人十分排斥，万一出了什么事，就算有年家这么个靠山，想要立刻求助，来回也要一天。而且，离城远了，消息不便利。”
冷清寒点头，她本意也是要住到城里的，但要照顾年氏的心情，遂去庄子上住了。如今，搬回来倒是正好，这茶楼日后改成书馆，也无需那么多的小厮，她自己一人就行，后面的屋子改造一下，就可用做她们的住处。
“瓦匠、木匠、漆匠这些是肯定要的，最好多点，那样速度快些。”
“为何连瓦匠都要，妹妹是要拆房子么？”
“哥哥刚才说了城外的庄子不能住了，正好这边休整，我想了想，以后用不到小厮了，后面的屋子改成三层的楼房，还绕一圈当围墙，娘住正中间，哥哥住左边，我住右边，下面住下人，这样连带着丫鬟妈妈之类的也够住了。前面的这幢楼，我打算再加两层，第四层用打造成空中花园式的。对了，哥哥认识洋人么，现在不是有什么传教士么，能给妹妹请来一个么？”
冷铸听得目瞪口呆，这哪是休整啊，分明是要拆了重建啊，还有那什么空中花园听都没听过，难道花还能长在空气里？竟然还要找传教士，洋人懂什么啊！瞧他们自己的房子，怪里怪气的！
“妹妹准备何时动工？”冷铸没怎么懂冷清寒的话，不过对于空中花园还是蛮好奇的。“那个洋人就不必请了吧，茹毛饮血之辈，他们懂什么啊。”
“所擅长的领域不同。”冷清寒笑笑道：“洋人会建很高的城堡，他们有高层建筑经验，且屋内的修饰我想采用西方风格。”
“这.......”冷铸不敢苟同道：“恐怕不合适吧，我们有先贤传下来的东西，何必用外人的。”
“就当是让大家都开开眼界，外面的东西不见得就弱于本土的。还有很多生活理念，我也希望世人能看到，经管我知道，大家肯定都是当个乐子心里肯定是不屑的，就像哥哥一样，认定八股文才是最好的，对不对？”
冷铸理所当然的点头，“这些都是先贤传下来的宝贝，小到教人识理明事，为人处世之道，大到安邦定国平天下，老祖宗传下来的书我们倾其一生也未必看得完，哪有时间分出来看什么洋人的书。洋人的东西，不过是闲时的乐子罢了，上不了台面。”
“哥哥，书中的就一定是对的么？你是个有思想的人啊，一味信书何用。”
“哥哥在妹妹心中就是个尽信书的书呆子么？若是哥哥当真那么死板，当初也不会带着你和娘净身出户了。”冷铸自信一笑，“妹妹，书中的都是对的，只看个人的理解罢了。有些人硬是曲解了书中之意，又处于某种情形之下，才造就了如今的局面。但是，妹妹，哥哥要告诉你，就算你知道那些人是错的，只要朝廷认为他是对的，那么他就是对的，我们就必须承认他是对的。我们这些读书人才行通过科举进入朝廷，实现抱负，否则，你所坚持的对错，不过是无用的执念罢了。”
冷清寒怔住，好似第一次认识了自己的哥哥一样，呐呐道：“那上次我在外婆家说的，哥哥都觉得对么？”
冷铸无奈叹息，“话不对理对。世人的行为都在典律道德的规范之下。典律规定男人可三妻四妾，道德也未对男人多有束缚，而且你们女人自己也接受了，那么三妻四妾便是理所当然的。但从女人的角度来看，确实太过苛刻。”
冷清寒倒是没想到冷铸能会想到这些，“哥哥今日倒真是让妹妹刮目相看。”
冷铸无奈一笑，“我也是经过了这许多事才想到的，以前何曾想过女人的处境，只是看着娘这样......将来，若是我妻子贤良，我定不会纳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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