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良妃

　　秀容在昏迷中感到时冷时热，一下子好像在大火炙烤的火炉里，一瞬间又好像置身于雪虐风饕的寒冰地狱中。她觉得自己好像化为一片虚无，在黑暗的世界里触碰不到那真实的彼岸。

　　清叶用柔软的布巾轻轻地擦着秀容头上的汗珠，再在用银筷沾了清水点在秀容干枯的双唇上。秀容此刻在昏迷中极其不安，睫毛颤抖着，嘴里喃喃呓语。

　　凌冽走上前来，拿过清叶手里的毛巾擦着秀容的脸，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细心和专注，晕黄柔和的烛光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柔情和疼惜。此时的凌冽已经不是一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帝王，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正在照顾着自己心爱的女人。

　　清叶看到这一幕心里想到了另外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不由有些羡慕。她默默的退到一边，不想扰乱了这幅美好的画面。

　　此时，外面传来了打更声，不多不少正好五下。

　　高福走上前，对着正坐在床边静静看着秀容的凌冽说：“皇上，已经五更天了，该更衣上朝了。”

　　凌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还是静静地看着秀容，眼里的柔情像是要流溢出眼眸一样醉人。知道高福又催促了几次才道：“今天的早朝就免了。”

　　高福一听这话就惊了，实在想象不到这话居然是从皇上口中所出。若是按照大凌朝的惯例，新年第一天是可以免朝的，但皇上登基以后一直勤勉兢业，所以每年新年从不休朝。连新年都是如此更何况平常时日。而现在，他因为秀容而推翻了自己这些年的习惯，可见秀容在他的心目中已然不只是一个动了心的女子这么简单了。

　　高福在听到凌冽的吩咐后没有劝说，只是默默地挥推了准备给皇上更衣的宫人。他知道，现在就是有天大的事也拉不走皇上，只是心里暗想，这件事传出去之后，今天后宫又得要开始不安宁起来了。

　　高福说得没错，后宫的确不平静了。

　　每日早上，各宫妃子都要到皇后的凤藻宫请安。只可惜，肖皇后已经去世，现在中宫无人，后宫中品级最高的就是阮贵妃，皇上令她在下任皇后产生前持凤印，掌后宫事宜，所以，各宫嫔妃每天都会到阮贵妃的雍华宫中请安拉家常。今日也不例外，这其中自然就少不了有人提昨夜的事了。

　　“听说昨夜姐姐们和皇上游御花园时，皇上发落了一个宫女，可不知怎的又将人给抱到了承乾宫，据说承乾宫一夜烛光未灭，看样子皇上实在那儿一直守着啊。”说话的妃子端着茶轻轻掀着茶盖，可就是不喝，脸上嫉妒的表情影响了整张脸的美感。

　　“可不是嘛，今早一起来就听到宫里的人都在传这件事，臣妾还觉得可惜，没见到是怎么样的一个宫女把皇上迷成这样，”另一个身着蓝色芙蓉花样宫装的女子说道，“不过，想必也是个极好的女子，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要称她为妹妹了。”

　　阮贵妃坐在上首看着下面女子们的你来我往，轻轻哼了一声，女子们听到哼声便停下了讨论。阮贵妃扫视了一圈，发现有人还没到，便问道：“良妃怎么还没来？”

　　“想必良妃姐姐今儿身子又是不好了吧，所以才会迟到。”熙嫔在下面漫不经心的答道。

　　“良妃姐姐这身子自从生下二皇子之后就三天两头的出问题，就算迟到了也是可以理解，毕竟皇上都免了她到贵妃姐姐这儿的请安之礼，只是她一直恪守本分没有依照罢了。”魏贤妃正言笑晏晏的说着，殿外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出现了。

　　“这不，正说着呢，良妃姐姐就到了。”

　　只见那女子一头黑亮的秀发高高的挽起，柳眉细长，双眼流盼着日月光华，娇颜玉白晶莹，整个人脱俗高贵。她慢慢的走进殿内，姿态优美的向上座的阮贵妃行礼：“臣妾给贵妃请安。”

　　阮贵妃看着下面美丽高贵的女子，想着她给皇上诞下了唯一的皇子，心生一丝妒忌，不过面上还是笑意盈盈：“良妃身子不好快起来吧。来人，看茶。”

　　良妃肖碧柔轻轻道一声谢便起身坐到一边，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也让她做的仪态万千高贵优雅。

　　一屋子的女人都将目光集中在良妃的身上。如果说阮贵妃宠冠六宫让人嫉妒，那么谨良妃就是后宫女子心目中的完美女人，让人羡慕至极。

　　肖碧柔是丞相肖华的嫡次女，和阮贵妃一样是三年前选秀进宫的。她的姐姐肖碧瑶就是前任皇后，进宫以后同样深受皇上宠爱，一年后就产下皇二子凌珏，被皇上封为四妃之中的良妃，并赐予“瑾”为封号。

　　其实后宫中的女人都明白，宠爱宠爱，宠和爱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虽然在地位上，良妃不及四妃之首的贵妃尊贵，但对于阮贵妃皇上是宠，而对于瑾良妃，皇上则更像是爱。

　　良妃从不会刻意去争宠，但皇上却是无论什么事都会记得他。附属国新上贡的绸缎皇上都是先送到阮贵妃那儿，让她先挑，其次才是送到各宫。这些东西从不会经过良妃之手，那是因为皇上会亲自将最好的单独挑出来，而后再让高福亲自送到昭阳宫。这样的特例其他别说后宫妃子，就连阮贵妃也不曾有过。

　　而良妃本人虽身处高位，深受帝宠，但性子清淡，与人交往相处和善温良，对于低位妃嫔也从不为难和轻视，所以在宫中人缘颇好。如果说她们对阮贵妃的尊敬是因为位份品级，那么对瑾良妃就是发自内心的敬仰。所以，人人都道，瑾良妃贤良端淑，又育有二皇子，是下任皇后的不二人选。

　　皇上是真的将她放在心上，后宫无人不羡慕，只是不知道她对昨夜那个睡上龙床的小宫女怎么看。

　　“良妃姐姐听说昨夜的事了么？”熙嫔的吊梢眼眯了眯，笑得像只狐狸一样狡黠。

　　良妃呷了一口茶，执起绣花帕子擦了擦唇角，不徐不疾的说：“妹妹说的是皇上发落的那个宫女？”

　　“正是。”

　　只见瑾良妃只是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含笑，嘴角上扬着美丽的弧度，“不过是个宫女罢了，皇上发落了就发落了，姐妹们不必放在心上。”

　　阮贵妃听到这话就笑了，“难道妹妹不知道那宫女可是在皇上的龙榻上躺了一夜，现在连早朝都取消了，就为守着她。皇上这样做，叫姐妹们如何能不放在心上？”

　　“可即便如此那也是皇上的事，以后这个宫女会怎么样都不是咱们能决定的，咱们呐还是做好自己的事，静观其变。”良妃说的清清淡淡，好似根本就没有在意皇上昨夜的举动。

　　“可以皇上的态度，看样子过不了多久，这宫女就会成为咱们的姐妹啊。”一个妃子说道。

　　一直没说话的眉婕妤听到这里插上嘴：“就是，一想到要和身份卑贱的奴才互称姐妹，妾身的心里就觉得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恶心......”

　　“妹妹慎言，再怎么说，皇上现在对她是上心的，这话要是传出去，只怕会让皇上不高兴，妹妹也惹些不必要的麻烦。”魏贤妃不赞同眉婕妤的言辞，出言提醒着。

　　阮贵妃扫了一眼眉婕妤，心里讽刺着，林若水不过是礼部一个员外家的庶女，家世也不见得多提得上台面，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优越感去轻贱别人？

　　良妃只是摇了摇头，随着这个摇头的动作，她头上的珠宝翠玉闪着动人心魄的光彩，“如果是这样，咱们与她好生相处便是。待到哪天皇上的新鲜味儿过去了也不必为难她，毕竟小小宫女也是不容易。”

　　听到良妃这么说，大家心里的郁气也都散了些。是啊，皇上也许就是一时心动，觉得那宫女新鲜罢了，等这劲头过去了，也许哪天就忘记了，自己是在没必要纠结于此。

　　等到请安结束，阮贵妃看着下面众女子舒了口气离开的样子，在心里暗讥，这肖碧柔还真是会安慰人，这些妃子一大早就在自己这里长吁短叹的，没想到她四两拨千斤，几句话就把她们给打发了。看样子，她之所以能让皇上对她独特，是因为她在皇上身边担任的是解语花的身份？

　　良妃份位高走在最前面，其他妃子门跟在后面，到了雍华宫门口，众位妃子才向良妃告了别，各自回宫了。

　　良妃由婢女飞絮扶着，慢摇摇的走在回宫的路上，路过的太监宫女都恭恭敬敬的向她请安问礼，她笑语潋滟，在冬季温暖的阳光下，整个人如美玉散发出来的荧光，似明珠生出的光晕。她嘴角的弧度完美无瑕，像是在自己行宫中游赏的神女，亲切而又高贵。

　　待走到御花园，婢女飞絮才问道：“娘娘，您看要不要派人盯着承乾宫那边？”

　　良妃依旧笑意不减，却问道：“皇上昨儿就是在这里发落的那个宫女？”

　　飞絮弄不清主子的意图，只好答道：“是的，娘娘。”

　　良妃走上前，微微向前探身，细细嗅着身前的梅花，“那宫女叫什么？”

　　“回娘娘，那宫女名叫秀容？”

　　“秀容？”良妃抚摸着梅花娇嫩艳红的花瓣，眼瞳里闪着不知明的光彩。那承乾宫自己可是从未踏进过，可她却轻轻松松的就睡上龙床，想到这里，良妃的声音低沉起来，“听着倒是个普通名字，不知道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儿，皇上连早朝也不上也要守着她。”

　　良妃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飞絮却听出了那温和之下的寒意。她低下头站在一旁，不再看向自己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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