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行刺

　　十二月初十，贵妃阮歆媛生辰，帝在宴河台设宴，阖宫上下欢庆一片，可唯有一处不受这热闹气氛影响，那就是位于西北的冷宫，静安宫。

　　“这天怎么感觉比前几天还要冷呢？我的手脚完全都冻僵了。”

　　“你不知道么？积雪融化的时候才是一年之中最冷的。”

　　静安宫入门处的回廊下坐着两个小太监，两人都冻得瑟瑟发抖。

　　“我说，今儿个可是阮贵妃的生辰宴，我刚刚去瞧了瞧，可热闹了。”其中一个小太监说道。

　　“可不是，据说这次咱们皇上这次连南狄的胡姬都请来了，就是为了给贵妃助兴。”

　　这里说的胡姬指的是南狄一种特殊的职业，杂耍艺人。他们个个都身怀绝技，什么举鼎、累丸、击囊、弄剑等等对他们来说不在话下，甚至还会表演一些幻术。据说南狄的胡姬若非重金一般都很少出演，看得出，宣政帝是真的看重阮贵妃，或者说是看中重整个阮家。

　　“真的？都说南狄胡姬脾气古怪，不好请，这次来宫里要是能远远看上一眼就好了。”

　　“是啊，”另一个小太监望了望东南方向，那里隐隐转来欢笑之声，“哎，你说我们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分在冷宫当差，平常连个贵人的影子都见不到，一点油水也没有，还要天天对着这些失了宠的疯女人。”

　　听到这话，一个太监像是想到了什么，凑过去低声说：“不如我们偷偷去宴河台看看吧，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你看如何？”

　　“这样不好吧，要是这里出了什么事，高总管还不得砍了咱们的脑袋？”另一个有些犹豫的道。

　　“能出什么事啊，我看这最近刚进来的白更衣也挺安分的，估计就是在等死。其他的呢，平时都挺好的，怎么可能刚好今天就出事？去吧，我看没事。”

　　“那，好吧。就看一会儿。”说着两人就关上宫门往宴河台那边去了。

　　秀容站在门口听着两个太监走远，心里有了打算。她回过头看了看榻上的白允慧，昏暗的烛光下，她侧身背对着自己，身上搭着一条辨不清是绿色还是黄色的棉被，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屋里没有任何取暖的工具，可她好似感觉不到寒冷一般，呼吸平稳，像是已经睡着了。

　　前些日子她绣了一个荷包，本来想给江大哥，谁知出了那档子事被赶到冷宫一时就给忘了。想着今日阮贵妃生辰，宫里的禁军侍卫当值可能会松散些，秀容寻思着找个机会把荷包给了江武然。刚好现在守门的两个太监跑去了宴河台，静安宫无人值守，是个好机会，可看着床榻上的主子，秀容又有些担心，一时坐立不安。

　　“想去就去吧。”蓦地，白允慧出了声。

　　秀容一下子站了起来，她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床上的白允慧，小声说道：“主子，我……”

　　白允慧换了个姿势，但依旧背对着秀容说：“我知道你想去找你的那个同乡大哥，要去就快去，你这一下下闹出的动静吵得我睡不着。”

　　听到她这么说，秀容才向白允慧一行礼，快步跑了出去。

　　听到她远去的脚步声，白允慧这才转过身，望着门口，喃喃自语：“能得一相爱之人实属人生之一幸事啊……”

　　*

　　此时的宴河台灯花簇拥，积雪还未完全融化，露出的红梅亭亭玉立，白与红相呼映分外好看。后宫嫔妃们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外面寒气正浓，而这里却是热烈欢腾。上座的阮歆媛身着红梅色的雪狐锦大衣，内里是湘妃色的并蒂芙蓉百褶裙，头上挽着的随云髻里斜插着一只莺花翡翠簪，鬓角点缀着紫玉，搭配着百丝流苏，真真是“一笑百媚生，六宫无粉黛”。而坐在身旁的帝王剑眉入鬓，凤眼生威，浑身流露着琉璃一般的光彩，一潭深水般的双眸深不见底。两人坐在一起甚是般配。

　　阮歆媛看着眼前这一片歌舞升平，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她向着身旁的帝王，举起手里的青瓷酒杯，眼里满是爱慕柔情之意，“皇上，臣妾敬您。”

　　凌冽嘴角一勾，拿起桌上的酒杯，向阮歆媛一示意一饮而尽。

　　“贵妃姐姐真是好福气，皇上为了庆祝姐姐的生辰，连南狄的胡姬都给姐姐找来助兴，这可真是后宫的头一份啊。”

　　说话的是魏贤妃，眉眼生得极是俊俏，她满脸的笑意吟吟，让人不由得心生亲近之意。

　　“妹妹说得哪儿的话，皇上对后宫姐妹一向是一视同仁，等下次到了妹妹的生辰，皇上也一定会设宴好好庆祝的。”阮歆媛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却是很受用。

　　“那哪儿能啊，阮姐姐一向得皇上宠爱，我们和姐姐可不敢比呢。”坐在贤妃对面的一个宫装女子用帕子掩了掩嘴，一双吊梢眼微微眯着，风情万种。

　　“熙嫔姐姐说得是，这次能来参加贵妃姐姐的生辰宴不仅能看到传说中的胡姬表演，又能沾到姐姐的福气，妾身觉得甚是荣幸呢。”最下首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站了起来，她还带着稚嫩的娇媚面容隐隐含羞，顾盼生姿，只见她继续说着：“所以为了庆贺贵妃姐姐生辰，妾身特意准备了一只舞蹈来为姐姐助兴，不知妾身有没有这个荣幸？”说完她还瞟向了阮歆媛身旁的皇帝，只见他正垂眸饮着手里的美酿，感到有人在看他，便抬起眼帘与她的视线对上，那双眼眸漆黑深邃，仿佛要将人的灵魂吸进去。她羞得连忙移开视线，心砰砰直跳。

　　这一来一往只是一瞬间，却并没有逃过阮歆媛的双眼。她记得这个女子是今年选秀进宫的林美人，家世一般般，进宫之初皇上貌似还宠过她几天。想到这里阮歆媛美眸闪过一丝冷光。刚解决一个白美人，现在又蹦出来一个林美人，这些阿猫阿狗还真是一刻都不消停。不过她面上还是一副笑意温柔的模样：“妹妹有这份心意本宫怎会辜负？那妹妹快快下去准备准备，也好让各宫姐妹欣赏一番。皇上您说是不是啊？”

　　凌冽闻言放下酒杯，对阮歆媛温柔笑道：“就按爱妃你说得办。”说完，还看了一眼那林美人，眼里充满了玩味。

　　见到这个眼神，林美人更是羞得脸上满是粉晕，在灯光下格外撩人。她小小的应了声，就快步下去换装。而其他坐着的妃嫔们都知道这林美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们互相对视着，心照不宣。

　　不一会儿，林美人就换好了服装开始舞蹈。随着乐音的疾缓，她的身姿舞动着，如云般的裙裾飘飞流连，白玉般的素手婉转，眼眸里水光潋潋，欲语还休，整个人如花间飞舞的蝴蝶，叫人不能移开目光。

　　阮歆媛同其他嫔妃一样，面上充满笑意的欣赏着舞蹈，可心里却只道这林美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再看看皇上靠在椅背上盯着林美人急速旋转的身影，然后垂眸一笑，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阮歆媛收回目光继续看着场中舞蹈的林美人，只是目光多了一丝什么。而坐在下面的熙嫔将上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的一双吊梢眼望着场中舞得起兴的林美人充满了嘲笑。

　　待到一曲舞蹈结束，因着旋转的动作，林美人发髻有些许的散乱，几根青丝落在红晕飞扬的小脸上，更衬得她娇美可人。她欲语还羞的看了上首的俊美帝王一眼后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姿态婀娜的行礼退下。

　　凌冽在林美人退下后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自顾自的垂眸饮酒，深邃的凤眸看不出任何情绪，大殿内华丽的光晕将他笼罩着，华美威严的绛紫色龙袍上绸光熠熠，却显得他越加的冷然疏离。

　　宴会进行到尾声时，凌冽宣布今晚会陪着阮歆媛，留宿雍华宫，众妃只好羡慕而又无奈的恭送着帝妃二人离开。正当二人走到宴河台门口时，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一个女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只见那个女子一袭白衣，削瘦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眼神里透着绝望与狂乱，干枯的嘴唇煽动着，发出最后的嘶喊：“阮歆媛，你还我孩子命来！！！”

　　*

　　秀容找到江武然的时候，他正经过宴河台。他看到远处的秀容脸上充满了欣喜，和身边的同僚打了声招呼便跑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今儿个冷宫的小太监偷懒就让我得了个机会，”秀容看了看四周，发现来往的宫人没注意到这边，就把江武然拉到一边，小声说：“我有东西给你。”

　　听到她说有东西给自己，江武然眼里满是期待：“什么东西？”

　　秀容有些扭捏的从袖口掏出了一个荷包，说：“这是我前些日子绣的，上次忘记了给你......”

　　江武然低头看着秀容手里的荷包，上面的针脚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秀的是青竹。江武然有些楞住了，因为秀容这是第一次送东西给他，他一下子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应了。而秀容看着他低头不语的样子，便有些蔫儿了：“你知道的，我的女红一向不好，为了绣这个荷包我可是花了好一番工夫的，”说着停了停，看江武然还是不语，便作势要一把将荷包收回：“你不要我可就扔了啊。”

　　“哎别，”江武然终于回过神来，说：“我只是有些高兴而已，你是第一次送我东西呢。”他望着秀容，脸上的欣喜像是要开出一朵花一样。

　　听到他这样说，秀容才依了，正要将荷包递给江武然时，旁边有人喊了起来：“护驾！护驾！有人要行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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