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世界就是如此简单

　　站在深蓝面前，雷利仔细地感受着一座高达五百米的魔法塔的恢弘气势，同时也感受着它的主人：传奇法师苏海伦的强大。

　　这并不是一座单体建筑，而是一个以深蓝色为主调的建筑群，它们背靠着恒冬山脉延伸出来的一条支脉，有着典型的哥特式风格。飞扶壁上装饰着繁复精美的雕刻，抢眼的高塔和尖形拱门林立挺拔，五光十色的元素云和奥术能量在尖顶上缠绕着，整座魔法塔似乎正要向天空中腾飞。

　　深蓝的主塔以特殊方式建造，它本身有着普通魔法塔三倍的高度和两倍的直径，这也就意味着深蓝的总面积是普通魔法塔的十倍以上。如果将那庞大的附属建筑群算上，深蓝完全可以被看作一个小型城市！

　　深蓝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它坐落在大陆西北部的浮冰海湾中，而且控制着两条大河的入海口。据统计，浮冰海湾的面积高达二百四十万平方公里，远远超过了地球上最大的海湾（地球上最大的海湾是孟加拉湾，总面积二百一十七点二万平方公里）。最重要的一点是，整个浮冰海湾中唯一的不冻港就在深蓝当中。这个港口原本并不存在，它是用魔法在礁石中强行开辟出来的人工港口。拥有了十几个足以容纳巨型海轮的泊位后，深蓝每天吞吐的货物就变得十倍于同等规模的普通城市。

　　在陆地上，三条大型公路从三个方向连接着深蓝，沿途至少有五六个城镇由于往来贸易而繁荣起来。深蓝不但有着便利的水上交通条件，还扼住了极地大陆南下的一条主要通道，那些凶猛的魔兽和灰矮人只能绕上一千多公里的路去冲击神圣同盟帝国的雷神要塞。当然，这一切都是因为深蓝建成之后的几场大战把灰矮人打痛打怕了，并不是那些凶猛的家伙突然改变了作风。而当苏海伦正式突破二十级大关，晋升传奇位阶后，深蓝就彻底地变成了一片和平的土地。

　　一个百灵鸟般欢快的少女走在雷利前面，为他介绍着深蓝：哪里是可以租用的居住区，哪里是公共设施，哪里是禁区等等。

　　少女的名字叫做艾琳，是个三级魔法师，声音和长相一样甜美。在参观和讲解的过程中，她不止一次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并且有意无意的暗示今后有任何需要，都可去找她。

　　“雷利大人，您的‘任何’需要，我都可以满足哦。”说这话的时候，她那美丽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就像月牙般可爱。

　　雷利有些好笑地看了艾琳一眼，她身上没有半点风尘气，显然不是个妓·女。会说这种话，多半是想钓个金龟婿。

　　“说实话，我还真需要一个熟悉深蓝，并且懂些魔法知识的助手。”说着，雷利拿出了一个钱袋：“每月五百金币，包食宿！”

　　第二天，正式的学习开始了。

　　就算是坐拥着星辰图书馆的雷利，在拿到那串长长的课程清单时也被惊艳了一下。深蓝不光有着丰富的课程，而且划分得相当细致。光是魔法基础这门课，就被细分为哲学、数学、化学、生物学、地理学、几何学、物质学、世界起源、世界体系、位面历史等学科。而且，它们还会随着学习的深入不断细化，贯穿人们的魔法生涯。

　　一般来说，只有为深蓝服务了一定时间的法师才可以到教室中听课。不过这个规定并非不能变通，雷利就是用三万枚金币打动了深蓝的财务官黑金，从而得到了听课的权利。当然，他也要和一起听课的学生们共同承担起支付给讲师的报酬。

　　在深蓝的体系中，哲学被放在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上这门课的学生也特别多。刚走进教室，雷利就发现台下的三百个座位已经快要坐满了。而当一个面貌清秀的少年被引向教室中央的高台时，人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他身上。由于那是专门留给苏海伦亲传弟子的位置，所以这个家伙刚落座就迎来了数百道饱含着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少年刚坐下，教室的正门就被推开，一个矮矮胖胖的秃顶法师走了进来。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波波维奇，是一名十六级的大魔法师，这份实力在深蓝还算不上出众，放到大陆上更是只能勉强归入强者的行列。不过，波波维奇既然能够站在这个讲台上，自然也有值得称道的地方。这个人在世界体系上的理论建树，可以说是蜚声诺兰德大陆。

　　“魔法的世界在于真实。不过你们用眼睛看到、用耳朵听到的并非真实，而是经由感知在意识中投射的影像！这个过程无法避免，而它看起来也好像不是那么的重要，但正是由于这个过程的存在，让我们感知中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产生了差距。那么，如何让误差降低呢？只能靠思维的力量！甚至可以说，一个魔法师的思考方式决定了他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停顿了一下，等那些或是迷茫、或是若有所思的学生们把自己说的话记下后，波波维奇继续说道：“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能够教给你们的不是威力强大的八级魔法，更不可能是九级魔法，因为我也不会！”

　　教室里一片安静，完全没有波波维奇希望听到的哄笑声。面对这群态度端正、表情认真，对老师充满敬意的学生，他只能无奈地摸了摸秃头，嘟囔道：“一帮无趣的家伙……那好吧，咱们直奔主题！我会教给你们思考的方法，它是一切的基石，决定了你们最终能够在魔法的世界里取得什么样的成就。正确的思考方式，可以让你们看到一个更加接近于真实的世界，从而在面临重要选择的时候作出正确的决定。

　　用一个词来概括我的体系，就是自上而下！你们得记住，先要认识世界，才能认清自己。如果像这座魔法塔中的某个家伙所宣扬的那样一切从自我出发，你们就只能看到周围一小片地方，结果就是你们这辈子的成就被限制在一个小圈子里。家雀如何能与雄鹰相提并论？！你们千万不要去学那个家伙，他的思考方式简直就像个草原地鼠！”

　　狠狠地花了十几分钟来抨击“这座魔法塔中的某个家伙”之后，波波维奇才讲到正式的课程。

　　“原始之力是构成一切的基础，我们的世界就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并随着原始之力的扩张而扩张。原始之力无比宏大，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办法对它加以利用。我们可以把原始之力看作一个原点，而我们生活的位面，乃至于可能存在的无数个位面，就挂在这个点上。

　　规则构成了世界的框架，而位面就是世界的血肉，每个位面都是一种或多种规则的体现。越是庞大、越是高级的位面，能够承载的规则就越多，而那些具备两位数规则的完美位面，我们称之为主位面。诺兰德大陆所在的位面，就是这样一个高级位面。

　　说到这，你们便会明白规则与位面是一体的。想要变得强大，就必须遵循规则，而不是与之相反。与规则作对的人，必然会受到惩罚！不要以为强大了就可以无视规则，除非你们觉得自己能够对抗整个位面，那样才有可能更改甚至是破除基本规则。而在基本规则之下，还有衍生出来的次级规则，这才是你们可以意淫的对象！注意，意淫！我之所以会用这个词，就是因为你们终其一生也没什么可能达到那种高度。奇迹永远都存在，但别指望它会出现在你们身上！我说这些东西，也只是为了让你们明白了解世界的重要性，强者会利用甚至挑战衍生规则，只有傻瓜才会去打基本规则的主意。

　　规则决定了位面的基本特征和力量体系，而在今后的某个不太可能出现的日子里，你们说不定会跨越位面去完成征服。到那时，分析位面的衍生规则和力量体系就是最优先的工作。只有完成了这一步，你们才能够调整自己的战斗模式，重新分配资源，以便最大限度地利用位面环境。而在这个过程中，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波波维奇说得唾沫横飞，很快就变得口干舌燥。在把一整罐的纯净水倒进肚子里之后，他才恶狠狠地吼道：“永恒与时光之龙！”

　　在诺兰德大陆，永恒与时光之龙凌驾于众神之上，几乎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它不需要信仰，并且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永恒之龙的神殿存在于诺兰德大陆诸多种族的历史之前，并且深深地影响着各大文明的发展。在永恒之龙的引导下，人类从一个只能靠繁殖力延续的弱小种族发展至今，创造出了不下于精灵和龙血侏儒的魔法文明。

　　“这头老龙，几乎是个超越规则的存在，它在无数个位面中拍下了爪印！当你们进入到一个新位面之后，最终级的目标就是找到它在那个地方留下的痕迹。不用管那是一头母龙、一颗龙蛋，还是其它的什么。哪怕是一堆龙粪，只要找到了，你们便能立刻洞悉位面的规则，从而成为真正的强者！和这头老龙比起来，那些所谓的神明，不过是规则上的寄生虫罢了。掌控规则少的就是弱小神力，掌控规则多的就是强大神力。你们看吧，世界就是如此简单！自上而下，还是自上而下！”波波维奇激动得满脸通红，紊乱的魔法元素让人担心他会不会在下一刻爆体而亡。但这个家伙的声音却是越来越高亢：“原点、世界、规则、位面、力量，然后才是个体，就这么简单！当你们学会正确的思考方式，就会发现自己正站在永恒与时光之龙的犄角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无数位面！那些所谓的圣域、所谓的传奇，在世界体系中不过是比微尘还渺小的存在。当然，伟大的苏海伦阁下除外，她是老板，是最特殊的一个！！！”

　　最后，波波维奇挥动着又短又粗的胖手，用敲击战鼓般的韵律喝道：“思维决定一切！”

　　说这些话的时候，波波维奇用上了类似于精神冲击的技巧，以他十六级大魔法师的力量蛮横地压制着学生们的意识，借此加强授课效果。等教室里的人们稍稍从眩晕中恢复，钟声也响了起来。

　　“今天就到此为止，让我们一起诅咒这座魔法塔中的某个家伙！下课！”波波维奇挟起厚厚的魔法书，直接用八级的定点传送术离开教室，充分展示出了一个十六级法师的力量。

　　在雷利看来，波波维奇的理论充满了偏见和个人情绪，决不可以当成模板。不过，他的一个理念让雷利十分认同，那便是思维决定成就！

　　第二天的课程依然是哲学，不过授课者换了一个人。这位十七级大魔法师的名字叫莱利，正是波波维奇口中的“某个家伙”。

　　莱利身材高瘦，戴着精金丝的魔法眼镜，全身上下修饰得一丝不苟，睿智而深邃的双眼似乎能看透世间的一切。十七级的大魔法师能在一场战斗中放出三个八级法术，而十六级的大魔法师只能放出两个，这种优势足以让莱利碾压波波维奇。

　　所以，在抢先一步抵达十七级之后，莱利便拥有了不同于以往的风度，他变得不再关心草原地鼠的生存状态，也不会再用堪察加野猪来指代波波维奇了。

　　莱利的声音柔和而清晰，在每个人的耳边以同样的音量响起：“万事万物皆有其基础，就像世界建筑在原点之上，而位面和规则相互依托。包括人类在内，大多数的种族都生存在位面之中。我们虽然弱小，却绝不卑微。世界上没有两个相同的灵魂，也没有两个相同的人。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是去理解世界，并且逐渐让自己强大起来，从而获取更多的资源，这相当于自由。我们的世界，是由强者主宰的世界，我们的法律，则是由强者制定的规则。它和位面的衍生规则有着无法衡量的差距，却可以决定我们大多数人的命运。作为一个弱者，你们无须违背衍生规则，只要违反了法律，就足以招来毁灭。”

　　听课的学生们大多点着头，一些上了年纪的法师更是深有感触。看到下面的反应良好，莱利微微一笑，从容地说道：“只有大魔导师才能感受到衍生规则，而到了传奇境界，才有可能接触到位面的基本规则。然而在座的各位有几人能达到十八级？就算是天才，又有多少在半途中陨落？世界的构成，位面的规则，我也可以讲给你们听，但是这对你们没什么意义。在魔法的世界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前提就是要具备强大的力量。而力量来源于什么？来源于对自身的了解和对环境的利用。其实每个人都是复杂的，了解自己是个长久的任务。所以，想要提升力量，就必须脚踏实地，从了解自我做起。由下而上，才能掌握命运……”

　　雷利一边听讲，一边拿莱利和波波维奇进行对比，他认为前者能抢先一步进入十七级是有道理的。波波维奇还没有登上山顶，就开始幻想着如何俯瞰下方的一切，这种眼高手低的作风让雷利不敢恭维。意淫这个词，正好可以形容波波维奇自己的做法。

　　至于莱利，他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在魔法的道路上，踏实的作风虽然不一定能让他登上顶峰，但是必然会让他的付出有所回报。和波波维奇相比，莱利更加有可能成为大魔导师。

　　第三天的课上，菲尔大师在空中画了个圈，中间用一条线划开，于是它变成了红蓝两半。

　　“这个世界有着无穷的奥秘，我们可不可能将其全部洞悉呢？这是一个基本的分歧点。有些人觉得可以，大多数魔法师都可以归入这一类；另外一部分人觉得这不可能，他们往往认为只有神明才能全知，信徒和神职人员大多属于这一类。”

　　雷利眉头一挑，顿时来了兴趣。在地球上，可知论和不可知论也是两个相当著名的命题，那么，诺兰德大陆的学者会有什么样的见解呢？想想都让人觉得有趣。

　　空中的圆圈被分成了相等的两半。这当然不能代表可知论者和不可知论者的数量，菲尔大师的意思是他不会对这两种理念的正确性做出评价，只是从中立的角度作一个介绍罢了。

　　在这堂课上，菲尔大师讲述了十几种不同的理论，大部分的人都听得不太明白。而且，他们最大的疑惑在于：这些东西跟魔法有什么关系？

　　当然，没有人会真的把这些疑惑说出来。要知道，菲尔大师可是一位十八级的大魔导师。除了法力上的差距外，十八级的法师还会比十七级的法师多出一个九级法术。

　　那么，九级法术的威力有多大呢？一般来说，范围攻击型的九级法术可以将一个整编的坦克营从战场上抹去，而单体攻击型的九级法术能够击破地球上已知的任何一种防御工事。至于传奇法术，那是一种不带辐射的核武器。

　　所以非但没有人敢质疑菲尔，反而是一个个地竖着耳朵认真听他讲课，并把大师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现在听不懂是因为等级太低，也许以后在冲击大魔导师位阶的时候就会用得上这些东西了。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虽然他们能够达到那种高度的可能性很低。

　　第四天，一脸木然的西奥多站上讲台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和菲尔大师相同：他画了个圈，然后将其划为两半。不同的地方在于，代表着不可知的红色占据了整个圆圈的百分之九十，而蓝色只有小小的一块。

　　“世界如此微妙，我们不可能洞悉全部的奥秘，惟有神才能全知……”

　　事后，雷利才知道这位西奥多先生并不是个法师，而是一位强大的神术师，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十八级的大神官位阶，晋级不过是时间问题。更重要的是，西奥多同时信仰着三个神，而且这三种信仰还互不干扰，这就意味着他可以使用三种不同体系的神术，战斗力远远超过同级别的普通神术师。不过在雷利的印象中，同时信仰三位神明而不被惩罚的情况只有两种：一是他成功地欺骗了这三位神明；二是这三位神明全都是一位更强者的属神。

　　无论西奥多的情况是哪一种，都不妨碍雷利把他归入一般人惹不起的行列。

　　第五天，提斯里法同样画了个圈，并用竖线分割开来。这一回，蓝色占据了主导地位，于是大家都知道了这是一位法师，而且是个可知论者。

　　第六天，福贾大师指着一堆毫无规律的数字说道：“当你们从这些数字中看到美的时候，就在数学的道路上成功了一半。”

　　第七天，科穆大师要求学生们从繁复而美丽的立体图案中看到数字。简单点说，就是要用数据来描述出一个空间，以此作为几何学入门的标志。

　　就这样，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这段时间中，雷利一直在学习各种理论知识，这些东西看上去和魔法无关，至少和直接的魔法施放无关，而且许多内容自相矛盾。

　　而在课堂上，“特殊”、“苏海伦”、“老板”、“主宰一切”，这几个高频率的关键词反复在学生们的面前出现，让雷利有些瞧不起那几个老是拍马屁的讲师。

　　另外，所有的讲师都喜欢用“世界就是如此简单”来作为结束语，这句话，几乎成为了深蓝中各个学派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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