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雍劳 五
舒梦春皱起眉头，“你怎么在这里？麦克呢？”
我连一点精神也打不起来，生怕一开口就是哭腔，垂了头转身就走。
舒梦春倒是一改往日的任性妄为，对着周旭尧说，“麦克不在她身边你送她回去吧，免得她独自遇上什么坏人。”
我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须臾脚步声响起，周旭尧跑过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讨厌舒梦春过。
她想要的，不想要的都会靠近她，偶尔的善良就能瞬间提升大家的好感，她自己永远不会明白自己有多幸运。
我的声音很僵硬，“不需要。”
周旭尧一愣，想必是没料到我的语气会这么不友善，毕方也跑了过来，“王姐姐，你怎么了？”
你们的第一顺位向我投以怜悯，所以你们现在也可以松一口气来帮助我了？我王冬冬不需要这些。
然而这些话哽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假如我还想留一点尊严，就不该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低三下四的话来。
“我自己可以……”
“我回来了。咱们回家。”
麦克的声音从街道那头传来，我把脸转向他那边，快速走了几步，挽住他的胳膊。
毕方一如往常，叽叽喳喳开始了数落，“知道你们关系好，性别观念弱化了也很正常。但王姐姐怎么说也是个漂亮女人，把她丢在公园门口的事你也干得出来，你还是个男人嘛？”
麦克一耸肩，“接受批评。她累了，我们先回去了。”
我走得很快，麦克不得不迈大步才能跟上。
蒙蒙的雨落在我的脑袋上，让我闷得喘不过气来，一路上麦克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没有问我，和白泽相遇了没有，也没解释为什么忽然又出现了。
他只是跟着我飞快的步子，走过了一条有一条忽明忽暗的巷子。
沉默地开门，脱鞋，洗澡，睡觉。
躺在床上，我一遍又一遍地重温着白泽给我打的那通电话。
“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你不是一个人来的。”
“来的那群里不少神兽和我有瓜葛。在人间无人识的感觉真的很好，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要再见面了。”
“这几年来，对不起了。”
我用被子盖住脑袋，忽听到一阵急迫的敲门声，我一声也没坑，麦克开门走了进来。
麦克试探性地叫我，“王冬冬？”
我心烦意乱，连动也没动，只觉得身边的床垫凹陷下去，麦克在床边坐下了下来。
“别哭。”
我想否认，喉咙口却被哽着，麦克隔着被子摸了摸我的脑袋，“好在路上没人，要不然王冬冬像个孩子似的哭了一路，够镇子上的人笑一个月了。”
我抬起手推开迈克在我脑袋上作乱的手，从鼻腔里发出声音来，隔着被子闷闷的，“你别管我。”
“我不管你，谁管你？”
我不说话了，眼泪已将我淹没，麦克用力拽我的被子，我死死地护住，恼怒地提高声音，“是不是我所有的事情你都要插上一脚？”
麦克送了手，我来不及撤力气，一拳砸在自己脸上，疼得说不出话来。只听他幽幽地，“你平时总是笑脸相迎，说起狠话来比谁都要狠。明明是只猫，为什么要强装只老虎呢。我要是现在走了，你肯定要哭到明天早上。”
他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别扭。我没办法像舒梦春一样，把爱恨放在嘴边，把自己的需要摊在所有人面前。我总是笑脸相迎，没有人能看到我心里是不是在下暴雨。
“上个月追求过你的林先生结婚了，他告诉我，王冬冬心里不如表面上那么惬意，她心里的痛苦经常会醒过来折磨她。只是她很小心地处理情绪，静悄悄地不让别人知道。”
我不吭声，麦克又说，“快结婚的时候还要说这种话，他不是个好东西。”
那么煽情的时候，麦克来了这么句没头没脑的总结，我心里的烦闷居然被冲淡了不少。
“不论如何，他说的还算有几分道理。比起舒梦春，你更像是追逐白泽，而不是静候他。以前我劝说过你，不要再等白泽，但从今天看来，这件事是不可能了。”
我点点头，麦克隔着被子猛敲了一下我的额头，“就知道你装睡。你想等就继续等吧，只是不要那么痛苦了。不要和舒梦春比，她和你不一样。”
“我很羡慕舒梦春。”
麦克叹气，“我知道。”
“她运气太好了。”
麦克赞同，“是啊。”
“她想要的不想要的，全都倒贴她。”
麦克沉吟片刻，“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的确是这样。”
我越说越憋屈，“你能不能反驳几句？”
“可是你说的很有道理。”麦克无辜，“我假如言不由衷，你会更不高兴。你硬要和一只貔貅比运气，是绝对会输的。”
被子里愈发闷起来，我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就像被关在一个氧气有限的塑料袋里，麦克掀开被角，“人类是哺乳动物，你要被闷死的。”
与冰凉的空气接触，我大大地舒了口气，麦克自言自语，“也不是所有人类都会被闷死……”
“什么？”
“楚留香是用皮肤呼吸的。”
麦克强行幽默的时候就像在给我做文学科普，我连嘴角都没有牵动，他倒是乐不可支，“你不觉得好玩吗？用皮肤呼吸。”
“不觉得。”
“你要活得自在点，该来的迟早会来，和四季更替是一个道理。冬至还没到，你再怎么努力夏至也不会提早到来。”
麦克要说的无非就是我不要着急，静观其变，这盘冷饭被麦克炒了又炒，只有他还乐此不疲。这不是白泽来不来的问题，而是他明明知道我在等他，却向我道歉了。一想到这里，我心里的酸楚又钻进鼻腔。
“我说得多了你也不爱听。总而言之，乐音镇是个好地方，哪怕在这里再住个七八年，也不会觉得有压力。咱们本来就是神兽，被屈四灵弄到这个地方来虽说不是我们的本意，但也是造化。迟早要回森林的，来了就好好玩，不好么？神兽之间的新仇旧怨，咱们回林子里再算。”
我深深深深地叹气，胸中的郁结也随之排出，“事已至此，我还能怎么样呢？我找不到白泽，找不到屈四灵，只能在人类世界里继续混日子。”
麦克掀开我的被子，用袖子擦了擦我额头上的汗，“既然躲不开，只能享受生活了。”
“拿开你的臭手。”
麦克玩性大起，乱拨我的头发，“我偏不。”
“你总这样，让八夏会误会的。”
“很久以前我就和她说过。”
啊？
我一脸呆愣，麦克笑眯眯的，“我一直把你当我亲妹妹看待啊。”
麦克这么一说，我才发觉一直以来麦克对我态度的确是关怀而不动情，原来麦克对我没抱那种心思啊，我大大舒了口气。
“我之前有个从小玩到大的妹妹，她很粘我。”麦克低着头玩被角，“我习惯身边有个需要我照顾的妹妹了。”
“可能白泽也是这么看我的。”我笑了笑，麦克沉默片刻，“当兄妹没什么不好，一辈子互相照顾，吵架闹别扭也能和好。”
“是啊……”我抬头看他，“我现在有点后悔对白泽追那么紧了。说不定他从来就不把我当异性看。”
麦克别过头去，打了个哈欠，“很迟了，我回房间去了。明天还要起床营业，你早点睡吧。”
一整夜，我都没入睡，脑海里闪过一条条人影，麦克，舒梦春，毕方，蒜泥，毕喜……
这些人过得都比我自在，在镇子上她们可以那么轻松地说出自己的烦恼，让大家帮忙解决，也可以偶尔低声下气，耍贱卖萌。以前我总觉得，作为水麒麟，我要维持住我的名头，即便人人都不知道水麒麟的存在，我也要做个冷门低调的瑞兽，不随波逐流。
对他们而言，在坚守自我与认清现实之间取得平衡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只有我在这方面步履维艰，坚守着一块永不降水的荒地。麦克说的对，我是时候放下这些包袱，好好过了。
小说情节里，一旦主人公下定决心要放下过去重新开始，第二天一定是美好且自在的，作者会在文末增加一定篇幅的晴日美景描写，来达到衬托人物情绪变化的效果。我原以为一觉醒来，乐音镇在我眼中愈发平淡朴实，美好温馨，然而事情的走向却一反我的预估。
麦克骑着小电驴从小坡上下来，把报纸往我桌上一丢，一脸无奈，“乐音镇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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