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毕岸 十
乐音镇上有两个很奇妙的神兽，一个是毕喜，一个是麦克。
他们明明应该有缘分，却偏偏交情很浅，见面打声招呼，我不在的时候偶尔聊聊天。但一个这么相信封建迷信街边算卦，一个云淡风轻就看透了未来走势，两人假如能结伴，彼此应该会有不少乐趣。
我说了一堆，其实只是为了说一件事情，毕岸和小岳已经发展到谈婚论嫁，这个赌注麦克比我要接近胜利了。
但是，事情好像又出现了转机。
乐音镇这地方晴天要比雨天多，但在每年入冬前都会有一段淅淅沥沥的日子，雨不大，但烦人得很。
早早地清理了厨房，我坐在门边看着麦克拿木棍支起门口的防水布，哗啦啦洒下一大片。这奇景惹得对面吃饭的桃甜兴奋地尖叫，一辆自行车在雨中驶过，停在门头。
“打烊了？”
“嗯。”我看着毕岸被淋湿的头发和外套，“进来坐坐？”
“行。”毕岸停了车，绕过堵在门口的麦克，甩了甩头发，抖了抖外套，飘下一片水珠在空气里旋转，“乐音镇的雨天特别糟心。”
“也许是你太喜欢晴天了。”
“可能吧。”毕岸脱了外套，搭在椅子背上，“这几天降温了，手工冰淇淋销售受影响了吧？”
“多少有点，不过很多人来也不是为了吃，”我看了眼门口的麦克，“或许我把他关起来卖门票比较赚钱……小岳呢，今天周六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毕岸沉默片刻，“她今天不舒服，想休息。”
“吵架了？”
毕岸还是沉默，再问下去显得我过分关心别人的私事，索性闭了嘴，我们俩不约而同地看着门头的雨没有作声。几分钟，雨渐渐地小了，我看看毕岸，“你到毕喜店里看看吧，下了好几天的雨，不知道她的那些本子受潮了没有。”
毕岸没有起身，老半天才说，“你有空吗？我希望你能帮我出出主意。”
麦克这时候走进来，“雨停了，你要不趁早走？”
“你和小岳怎么了？”
“不是我和她的问题……”
我不知道小岳是在什么时候知道小跃的。
我说的知道是小岳不仅仅知道小跃的存在，甚至还知道小跃的长相，这一点非常离奇，我偷偷问了我姐，她表示从来没有在小岳面前提起她，但是这真的太古怪了。
这天是小岳生日，我在早一个礼拜就订好了餐厅，等她一下班就用自行车载着她到影院看电影，之后再去餐厅吃饭。计划很不错，但是等点了，一通始料未及的电话使所有计划都被打乱。
“毕岸，你还喜欢我么？”
“嗯？”我皱着眉头看了看来电名称，动了动嘴唇又接起来，“你喝酒了？”
“我没喝，”那头的小跃是哭着说的，“我现在回头，你还要我吗？”
我隐约察觉到小跃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看看表，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你没出什么危险吧？”
“没有，我只是想你来看看我。”
“对不起，我现在有女朋友了，我们感情很好。”
“你是不是还恨我，恨我那时候太软弱？”那头很激动，“是我的错，毕岸，你能不能原谅我？”
“我没恨过你，我要去接女朋友下班了，先这样。”
“毕岸，你来看看我，求求你来看看我，你以后真的见不到我了，我想见你最后一面……”小跃声音里几乎带着哀求，我皱着眉头，“你情绪太激动了，先冷静冷静吧。”
说完，我挂了电话。
虽然骑着自行车义无反顾地去往乐音小学，心里却总是有两个小人在吵着架，假如小跃真出了什么事，我的罪孽太深重了。哪怕是出于对生命的尊重，我也不能就这样置之不理。
但这是我和小岳确定关系后她的第一个生日，对我和对她来说都意义重大，虽然生日每年都能……
心乱如麻，最终我还是在第二个十字路口的转弯处掉转头，飞速骑向小跃的公寓。
到达的时候，房间的门反锁着。
“小跃！小跃！”
里面没有动静，我贴着门细细听了一阵，隐约听到水声。楼道里上来一位老太太，歪着头戒备地看着我，“你干什么？”
“您知道这里面的小跃上哪儿去了吗？我来找她。”
“我是这里的房东呀，小跃今天没出过门，”老太太顿了顿，“你敲门好了，趴在门上跟个贼似的。”
我又敲了几声，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老太太也纳罕，放下了手里买菜的竹篮，“你等等，我给她打个电话。”
电话无人接听。
“阿姨，你手里还有这个房间的钥匙吗？”
老太太像是不信任我，很迟疑，“这不行的……她一个女孩子……”
我二话没说掏出证件，给老太太扫了一眼，又收好，“我是怕小跃出事才来的，我是她朋友。”
进门，水已经漫到了客厅过道，往里走了几步，就看见了桌上的手机和穿着内衣躺在卧室床上的小跃，床柜抽屉打开着，里面放着一瓶开封过的安眠药。
小跃自杀了，但我知道她并不想真的死去，在服药前她给我打了电话，然后开启了浴室所有的水龙头，安眠药也只少了两片，对一些失眠患者来说，这剂量连催眠效果都达不到，所以小跃完完全全没有进入危险状态。
刚跟着救护车出小区的时候，小岳来电话了，心情听起来还算不错，“毕岸警官，你和你的汗血宝马到哪儿了？”
“我这里出了点状况，可能要稍微迟一点，”我看了看表，“大概还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
“不是说看电影吗？电影票可惜了。”
“不会，你翻翻开你的钱包，会有惊喜。”
“哦，你等等。”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声音传来真的很惊喜，“你什么时候藏在我包里的？”
“昨天晚上。一会儿我到了的话直接到影院找你，你拿着你的那张先进去吧。”
“好吧……”小岳的声音有些失落，但听起来似乎不想让我内疚而强打起精神，“我在影院等你。”
小跃很快醒来，老太太一见到她醒，而且没出什么大事就放宽了心，提着没来得及拿回家的竹篮子走了。
我们两人相视无言，她的眼眶里满满是泪，“我以为你真的不担心我。”
“毕竟相识一场。”
“你真的有女朋友了？”
我点点头，“假如你没事了，我就先走了。”
“我刚刚在鬼门关口走了一遭，你就不能陪陪我？”
“你可以打电话给你丈夫。”
小跃的表情有些黯然，抿着唇没出声，须臾凄然看着我，“就当是陪个死里逃生的朋友，不行吗？”
“家里有重要的事，我该回去了。”
“家里有什么事？”
我没说话，想必的表情一定是无奈的，小跃又说，“毕岸，我什么时候让你这么讨厌了？”
“我没有讨厌你，只是你我都有对象了，该对他们负责任。”
“你是不是要回去陪女朋友？”
“是，我现在就要走了，你打电话让朋友来吧。”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小跃在听到这句话后瞪圆了眼睛，旋即白眼一翻昏倒了。
在一旁收拾东西的护士被吓了一跳，检查了症状，急急忙忙叫了医生，我作为唯一一个认识小跃的人，留了下来。
“喂，毕岸警官，国家大事处理完了吗？电影都只剩下演员表了。”
“抱歉抱歉，我现在在医院……回去的时候再和你说吧，你饿不饿？”
“饿。”那头有气无力的，听得我内疚万分，“边上有什么饭店，你先吃吧，别饿坏了。”
“你大概还要多久？”
“我也不知道，可能，一两个小时吧。”
“那我去喝杯饮料，等你过来。”
“不不不，你先吃吧……”
“我等你。”小岳不等我解释，就挂了电话。
结束一系列闹剧，已经到了晚上九点，我骑着自行车在大街上飞也似地穿梭，在影院边上找了一圈，没有见到小岳的踪影，手机因为频频打电话已经没电了。
霓虹闪烁的街头，我好像弄丢了小岳。
“毕岸警官。”
我一扭头，小岳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瓶矿泉水，我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张开五指在我面前晃了晃，“迟到这么久，一句安慰也不会说？不管怎么样要先道歉吧。”
“对不起。”
“下次记得把钱也放我这里，今天本来想好好坑你一笔，没带钱出门，这会儿都饿过劲儿了。”
“对不起，我今天……”
小岳大度地闭着眼睛摆摆手，“一会儿再说吧，你肯定也没吃，今天晚饭你要请客，吃穷你个不守时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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