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蒜泥 四

　　疏星挂月，夜风徐徐穿过林间，带来一阵凉意。

　　月华随行，远处湖泊粼粼，我走在森林里，一直偏头看着树木，银杉，樟树，五针松……

　　“为什么不敢看我？”

　　我回头，周旭尧把手插在兜里，看起来很自在，不像我，一副心虚又尴尬的样子，听他这么一说，有点手足无措，扬了扬声音，“我没有。”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想我的窘迫应该很明显，而他只是不动声色，“我以为你紧张了。”

　　“逛公园，没什么值得紧张的。”我觉得这样的辩解太干巴巴了，又低头补充了一句，“我和毕方天天来逛。”

　　“你敢不敢看着我。”

　　我抬头看着他，“够了没？”

　　周旭尧低笑一声，温柔得像夜风，没再说话，我们并行又走了一段，前面很黑，我停住了脚步，“我们回去吧。”

　　我仰头，一朵厚重云朵覆住月亮，月华黯淡，黑暗里一只手伸来，碰到我的手，顿了顿，再稳稳牵住，“别怕。”

　　手掌滚烫，肌肤紧贴，热气透过接触传了过来，我一时手汗淋漓，他笑了，“还说不紧张。”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毕方的声音响起，“舒梦春——！”

　　我诶了一声，扭头在黑暗里辨认远处的毕方，她听到我声音，脚步慢了下来，缓缓靠近走到跟前，弓着身体两手搭在膝盖上喘着气，“你，你们到哪儿去了，让我这通好找。”

　　周旭尧站在一边没说话，月光从毕方身后缓缓移了过来，一下子打开了光的帷幕，她好不容易恢复了，一抬头视线就落在了我们手上，倏地直起身子，看看我，又看看周旭尧，“你们……不是吧。”

　　“不是。”我抢在周旭尧说话前回答，抽出自己的手，“你误会了。”

　　周旭尧挑了挑眉，没说什么。毕方又说：“我怎么误会了呢，他都牵着你的手了，难不成是我瞎了？”

　　“他在给我算命，”我瞄了一眼周旭尧，他表情淡淡，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我不管不顾，“你要是到处瞎说，我就摘了你的鸟嘴。”

　　毕方忍住了后面的话，悻悻扭头，往反向走，“这个点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明天还要早起开店呢。”

　　我跟上，被周旭尧拽住，“等等。”

　　我站住了，没敢回头，“干什么？”

　　在我以为他生气了的时候，周旭尧只是轻笑了一声，语气里百般无奈，“回去记得上药。”

　　今天月亮很大，是个适合失眠赏月的日子。

　　毕方强忍着困意给我擦药水，一边听我絮絮叨叨的，“我和周旭尧确实什么也没发生，你要是真不信也没关系，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用正直的眼光看待我。毕竟我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顾及当年我把你孵化的恩情，也该看看我现在对你有多好，你说是不是？”

　　毕方没说话，抿了抿唇，我接着说：“而且人不能只看当时所看到的，这样会产生很多的误会，你看的那么电视剧，早就应该告诉你这个道理了，我和周旭尧牵手的那一下子，只是他看月色很好，想给我算算命，没有你想出来的那么多事情，入乡随俗，都已经是讲究证据的年代了，你需要克制一下你的想象力。”

　　毕方的太阳穴跳了跳，下手也重了，我嘶嘶吸了几口气，忍着痛接着说：“而且我不是说过要等白泽吗，作为一只意志坚定的貔貅，我是不会连白泽的影子都没见着就移情别恋的，我都等了三年了，不会让王冬冬白白钻了空子，她可能就等着我离开的这天出现呢！”

　　毕方忍无可忍，把棉签往桌子上一扔，“你都说一个晚上了，能不能消停会儿了？”

　　我停下了，过了一会儿又说：“毕方，你说是不是？”

　　毕方不作声一直看着我，表情复杂，我没说话，和她对视了片刻，她这才开口，“我觉得，白泽和周旭尧，你该选周旭尧。”

　　我摇头，毕方抬手阻止我说下去，又说：“周旭尧和崖子，你该选崖子。”

　　我没想到我心里的真实想法恰巧被全部调换了顺序，一时无言，眼睁睁看着毕方捡起桌上的面前棉签丢进了垃圾桶，目送她上了楼。

　　说一夜未眠夸张了点，只是一觉醒来，我就是记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入睡的了。

　　蒜泥来的时候，比之前还要落拓，在店外坐了下来，我走出去，“今天吃点什么？”

　　他摇摇头，“我是特意来道歉的，我听说上次有人来砸店了。”

　　“没错。”我想想，“但这个事吧，其实和你没什么直接关系。”

　　“要不是我，你和毕方也不会后来遭遇这种事情，”他苦涩地笑笑，“我会尽量负责，你们有什么要赔偿的就说。”

　　“不用，”我扭头，进店前问他，“三鲜面，怎么样？算我送你的。”

　　“那就有劳。”

　　白面碗里呈着奶白色的汤，一条小黄鱼围了一圈小虾静静浸在汤里，荷包蛋覆住鱼身，金黄酥软，带壳的蛏子和青白的葱压在面下，几朵木耳在碗边，相映成趣。

　　碗在蒜泥面前落下，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谢谢。”

　　“你尝尝。”

　　正值中午，麦克骑着电动车缓缓而来，在甜点屋门口停下，从后座拿出一大袋水果，往店里走，蒜泥像是感应到什么，抬起头来，看着麦克背影微微沉思。

　　“怎么了？”

　　“他也是神兽吧。”

　　我点头，觉得离奇，“你认识他？”

　　蒜泥想了想，犹豫了片刻，“也许是我认错了。”

　　蒜泥既然这么说，就是有把握了，关于麦克我们镇上的神兽都说不清他的来历，难不成这个秘密在今天就要揭开了？

　　蒜泥开了个头就没有再说下去，强烈的好奇心让我开口怂恿，“认错了也很正常，说来听听吧。”

　　蒜泥喝了一口汤，抬头看着我，“他一直都神出鬼没的，估计我说出来你也不知道。”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是谁？”我对这种说法有些不屑，“我舒梦春怎么说十里八乡的神兽也都见了个遍，你也太小瞧我了。”

　　蒜泥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假如我说是白泽呢？”

　　我的脸色马上变了，蒜泥打量着我，“果然没见过吧？”

　　“不可能，”我定了定心神，“麦克不可能是白泽。”

　　蒜泥无奈，刚想开口和我说什么，突然一怔，表情变得古怪，对着我说，“是不是白泽朝我走过来了？我说的对不对？”

　　我摇头，蒜泥一脸“不可能”地回头，周旭尧遥遥走来，“毕方周六也有课？”

　　“有节毛笔字课，现在快回来了。”

　　周旭尧看了看蒜泥，又看看我，“既然不忙，我先走了。”

　　周旭尧走后，蒜泥表情略带挫败，有些不甘心，“应该错不了的，这么多年了，我看神兽准得很。”

　　“毕方也看得很准，她就说周旭尧绝对不是白泽。”我笑了几声，“总是有走眼的时候，没什么大不了的。”

　　蒜泥摇头，“不可能，我是不会走眼的。”他想了想，“也许他们都是白泽。”

　　“白泽就一个，怎么会都是白泽？”

　　“也许有什么原因让白泽变成了好几个，但是他们自己却都不知道这一点……”

　　看蒜泥越说越离谱，我没了听下去的耐心，挠挠耳朵看向街道那头，毕喜走来，抱着一个大西瓜，“喏，这个给你。”

　　蒜泥看了她一眼，我看了蒜泥一眼，“你说你能认出来，那你猜猜她是谁。”

　　毕喜放下西瓜，擦了擦汗，蒜泥笃定地对着毕喜说：“我上次见过你，你是玄武吗？”

　　毕喜不干了，“你侮辱谁呢，我是赑屃！”

　　看来蒜泥也是个不靠谱的神兽啊。

　　“灶台上有一碗三鲜面，有点儿凉了，你将就吃吧。”

　　我对刚回来的毕方说。

　　毕方很高兴，端了出来，坐在桌边吃着，我问她，“周旭尧身上真的没有神兽的气质吗？”

　　毕方歪着头看着我，“什么叫神兽气质？”

　　“就是你平时判断神兽的那种感觉。”

　　毕方夹起鸡蛋，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着我，“舒梦春，你耍我呢？”

　　我拿起她的筷子，一口把鸡蛋给吃了，咕噜一声咽了，“这下可以了？

　　毕方摔下了筷子，“你还当着我的面吃，有你这么侮辱神兽的吗？”

　　“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先别生气，”我看着毕方，不确定地问道，“那，那我再给你吐出来呗？”

　　毕方抱着手臂看着我，“接着说，你接着说。我不就昨天给你上药下手重了点儿么，瞧你那小气的德行。”

　　“我就是一时忘了，你至于发那么大的火吗？给蒜泥烧的时候也没考虑到你要回来吃饭啊。”

　　毕方气得炸毛，“舒梦春，居然还让我吃别人剩下的！”

　　“这不是剩下的，蒜泥这么能吃，哪里还有剩下的……”

　　后来的一整天，毕方都没有理会我，下午的时候，她出去了一趟，直到傍晚才回来，送了我一整袋糯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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