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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章. 重重楼阁


  白日里瞧着尚只是巍峨浑厚,其他不觉有何,夜色中的南斯皇宫则愈发看得出辉煌大气,兴许是没了灰砖土瓦的民居俗宅的陪衬,也就没了那些“枯叶”的遮掩,这朵冠蕊娥黄的娇艳红花甫得以大大方方映入眼帘,通明的灯火于天昏地暗中淋漓尽显,珐琅琉璃一寸寸地反耀着幽光,果真富丽而堂皇。

  太和、中和、永和三殿之后,有一乾清门屹立中央,穿过乾清门便到了皇宫内廷,与包括太和三殿在内、主要用于商议处置国事的外朝不同,内廷多是皇室成员起居生活的所在,平日里素来清静幽宁,不料此时却喧沸异常,犹在乾清宫前就听得见有肆意嬉笑声自左侧拱门那边遥遥传来,然而当下并无一人前去呵斥嗔责不说,司值的宫女们更是端茶捧盏莲步匆忙,来往络绎不绝,如此一来,任谁都晓得喧闹者身份不一般了,不过话说回来,皇宫大殿里除了皇妃太后便是皇子公主,又有谁庸碌平凡呢?更有相隔半个内廷之远、立在门前静待着伺候妃嫔的宫女耳力灵敏,隐约听出了嬉闹杂音里好似夹有数月前据说出宫远行了的九皇子的声音,不过身在深宫幽闱之中规矩繁琐,妄言妄议、妄猜妄忌对于这些身份卑贱的宫女侍婢来说最是大忌,因此都垂着脑袋讳莫如深,至多在肚肠里念叨几声罢了。

  那座嘈杂纷纷的殿宇内,此刻正是傍晚时分入了城的苍天等人在觥筹交错换盏推杯,纵马赶来的一路上,南及便一直笑称“到了皇宫就是咱的地盘了,肯定要尽地主之谊好好地招待各位兄姊”。

  这小子果真没有食言,草草向其父皇请了个安,便接引众人移步至这座南斯皇专赐于他的“撷玉宫”,不等众人坐下歇息安稳,就又嘱咐侍女速去准备宴客筵席,然后……珍馐佳肴美食、鲜果甜品糕点开始不绝如缕地被端奉上来,尚未吃完上一份就被新的一盘压盖到了桌底,还有十数壶琼浆玉酿各自摆在案头。

  几番宾主欢畅饮之后,南及那一头辫发早不见了束箍,披散在肩好似疯癫,哪里还有初逢时的翩翩温和仪态,眉上的覆额玉带也在醺醉斟酌的过程中不知掉落在了何处,此时他正双手分别提着两支玉箸在金碗银碟边缘敲敲打打,金玉碰撞响音清脆,只是叮叮当当的毫无规律可言,是以就勿提悦耳了,仍清醒着的其余几人没有阻拦下来简直已是忍耐力超凡,方才兴起之下,仰脖一口就灌了半壶美酒入腹,南及那张白脸便迅速涨得酡红,随着其执箸敲碗的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亦咿咿呀呀地哼着一首听不出词、辨不得调的小曲,披散着头发的脑袋还左右摇晃不断。

  堂下几名舞姬旋而又转,长袖飘摇如彩蝶纷飞,明丽动人,一舞跳罢,低着螓首挽袖施礼退下,“不经意间”用眼角余光瞥见那位风度尽失的九皇子殿下,略感好笑之余,却打心底觉得比起以往待人宽厚有礼似温润君子的殿下,面前这位酒后失态的狂狷少年似乎更令人乐意亲近。

  因为龙展堂不喜饮酒的缘故,从小到大众人都未曾沾染滴毫,无论是乖巧懂事的千沉苍天几人,还是跳脱不羁的陆小默林辕此者,他们虽然性情各异,但无一例外地都对抚育其长大成人的爷爷敬重有加,只是方式不同而已,有的表现在行动上,有的虽不显露出来却在心里奉若神明,故而在家中从没有人胆敢犯禁饮啄。

  不过要说对号称可“一杯解千愁”的杜康佳酿一点不好奇,那肯定是没摸着良心才说得出口的假话,众人如今“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好不容易不再受约束,自然仿佛离笼鸟脱缰马一般,嗅着酒香、就着珍馐,喝了个酣畅无比,除始终清寒着俏脸的云鬼和寡默的老大千沉,连一向严于自律的苍天和温婉清秀的灵儿都忍不住抿了一两口,后者当下正吐着舌头素手轻扇以遣排辛辣味,眼睑间更是有两粒晶莹剔透的珍珠带着水汽酝酿了出来,瞅得人见之生怜意。

  江黎端详着银盏里的琥珀色的波光,似乎在思考光色经何而来,林轩林辕大醉之后糗态百出,兄弟二人臂挽臂在殿中兜圈跳起了舞,嘻嘻哈哈取笑作怪。

  陆小默踉跄着脚步跌在啻顼身上,端起酒杯嚷道“二哥,兄弟我、我、我敬你一杯”,不善拒绝的啻顼连忙举杯相碰,而后苦着脸色一饮而下,陆小默眼底闪过得逞的狡黠意味,摇摆着身形站起,端杯作饮酒状,实则掩饰性地扫视了一圈,寻找着下一个目标,等环视着看到始终不曾拿起酒杯的云鬼时,他眼前一亮,方欲故伎重施,不料云鬼骤然抬起眸子睨了他一眼,登时醉意消散了大半,他干笑着转身走回座位,咕哝了一句“娘的有杀气”。

  兴许是南及提前与南斯皇言明过,他们十人在此饮酒作乐,期间不见一人前来打扰,殿门外暮色深沉,皎洁的月光和彤红的灯火一齐照在墙皮地面,堂前的芭蕉翠竹疏影相叠,同殿内的喧哗热闹恰成对比,无语无声,冷冷清清。

  云鬼瞪跑了陆小默,又扭头看了一下正呷着酒脸色悠悠转红润的苍天,心里阴霾更重,她毫无征兆地怒气大涨,转瞬又弥释一空,苦笑着饮下一盏酒水,轻声道:“若是真的能解千愁该有多好。”

  ————

  乾清宫。

  作为后三宫之首的乾清宫,一直是历代南斯皇处理日常政事的地方,但有时也权当寝宫聊以安憩。

  一道苍老的身影站在紧闭的窗前,透过窗棂听着撷玉宫那边传来的熙攘声,笑意浅淡,却显然发自内心,他忽地剧烈咳嗽起来,声声似摧心裂肺,听得旁人胆颤心惊,但是因为旁无一人,自然也就没人能听见,重重楼阁之内,宫婢侍卫早被他一干二净地砍杀了好几通,可每一次屠戮过后,不仅心烦意乱丝毫不减,而且总是戾气更甚,于是他便裁撤了此宫的司值,如他愿亦如他们愿。

  他突兀呕出一滩淤血,这才豁然舒坦许多,佝偻着身躯缓步走向床榻,倒下后呼吸慢慢匀畅,半炷香后居然已响起细微呼噜声。

  宫内只余地上血迹斑驳,一片猩红中似乎夹杂着零星肉块和黑斑,触目惊心。

  大概许久未经打扫,大殿内爬虫渐多,腥臭气息引来了几只蚊蝇抖动着翅膀降落在血滩上,狭长的口器探入血水,还未饱腹,竟六肢一阵痉挛后倒在了血泊里。

  总不会是被撑死了吧?

  ————

  撷玉宫内觥筹交错的同时,大皇子、二皇子以及四皇子三人亦在浅斟低酌,三人二文一武俱是南斯帝国的领衔人物,举止写意,言谈风流,比起撷玉宫里的混乱,此处简直文雅得一塌糊涂。

  整个宫殿里除三人外再无别者,吃食饮酒也都是自己动手,大皇子动作轻缓地给两位弟弟倒满酒,似乎突然想起一般,嗔笑道:“小九也真是的,数月不见,也不知道先来问候一声,好让我们瞧瞧他瘦了没。”

  二皇子南仲阳看了一眼大皇子,又瞅向四皇子挤眉弄眼道:“呵呵,咱们哥俩儿倒无妨,可是老四啊,小九平时不都和你腻在一起吗,怎么也不见他来跟你请安啊,啧啧,你不吃醋?”

  四皇子南晴空身躯魁梧雄伟,仪表堂堂,他拿起酒盏一口闷掉,笑道:“我一大老爷们儿,学那扭捏女子吃醋作甚?话说二哥你这事儿挑得可不地道啊,赶明见着小九我得跟他说道说道,亏他小时候还和你一起爬太和殿被骂呢。”

  二皇子笑骂道:“呸!父皇哪舍得骂他,当时全都是我一人挨数落好不好?!”

  大皇子道:“我可听说,你挨骂的时候是小九挡在你身前,哭着不让父皇再骂你了啊。”

  二皇子抿了一口酒,眼睛眯起,神态似微醉温纯,嘴角翘起:“是啊。所以就算父皇独宠小九他一人,我这当二哥的也生不起半分嫉恨啊!”

  其余二人皆点头,突然四皇子捧腹笑道:“哈哈,我听说这件事最后收尾才有趣呢。”

  大皇子剥了个葡萄放在嘴里,闻言挑眉,含糊不清问道:“怎么说?”

  二皇子接过话头,哭笑不得道:“当时父皇见小九为我开解,更是气愤,张嘴就接着数落我,说得气盛时口水四溅。而后忽然小九嚎啕大哭着喊道‘父皇,您唾沫星子落我脸上啦,我会长麻子的,以后娶不了媳妇啦’。我原本还委屈着呢,听他这一哭喊愣是没忍住笑出了声,父皇尴尬得不得了,继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铁青着脸拍了我肩膀一下就转身走了。哈哈,我那时候看得清,父皇走的时候耳朵都红透了!”

  “哈哈哈!”

  三人皆大笑,勾着肩搭着背,俨然一副兄亲弟恭的场景。

  ————

  一处府宅阁楼上。

  阁楼是藏书阁,橱架鳞次栉比,其上书籍古卷一本贴着一本,足足摆满了每个橱架,整个藏书阁内说是卷帙浩繁汗牛充栋也不为过。

  明月斜光穿朱户,落在一只黑色麻布靴面,沿着靴管一路向上,便看到一位老者白发眉须尽苍苍,他的脸上沟壑嶙峋,面皮早就不似二八佳人那般滑润,却又不像寻常的年老体衰者那样的干涩,犹如曾为风沙打磨、亦经雨雪寒冻,粗糙而有皲纹。

  老人站在一方檀木砌成的几案前,桌面放着一封薄薄的书信,泥印两断,已然被人打开。

  他目光深邃,似乎在思虑又迟疑什么。

  PS:今日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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