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章. 炼心 上

　　昨夜还是月明星繁、天高云淡的天气，谁料清晨醒来时就已是云雾低沉、风雨欲来，铅青的天色隐隐透着压抑的气息，凉风拂来，带来了细微丝雨，送走了阳春三月。

　　在一场淅沥小雨中，四月即这般开始了，五风十雨，似乎预示着又是一年风调雨顺富庶安康，却又仿佛昭兆着别的什么，令人有些不自在。

　　天地已然笼罩在一片苍灰溟濛中，雨点虽不大但来势汹汹，以致雨幕稠密宛如络络珠帘线绳断裂而圆珠委地，声音嘈嘈切切，起于东墙又高出东墙的老柳将那盖着一袭青丝的头颅垂得更低了，秀发湿漉犹若美人方出浴，今春飞来于树冠枝桠中安了家的一对黄莺卧在巢中恹恹欲睡，兴致缺缺得无心啼唱，满地落红坠绿里，三两只蜗牛自墙角砖缝爬出，不知向往何处开始了长途远旅。

　　本来计划今天出发去寻找契约兽的，趁热打铁以免心意转变不再坚决，当然苍天是无意变卦的，只是看在老人一副忐忑难安的份上，才草草决定尽早落实下来也好让老人安心。

　　不过，看看外面的天气，计划也该掉进雨里泡汤了吧。

　　吃过早饭，无事可做的众人也都意兴阑珊地回房修炼，灵儿本欲同苍天一起闲坐絮叨些亲密话，不说话仅是待在一块也是好的，无奈被告知他有事要去找老人相谈，只好郁郁地转回闺阁。

　　别了灵儿，苍天见四哥江黎蹲坐青阶上，正望着阶下一只蜗牛行动迟缓地爬行着，瞧得有趣，苍天便笑问道：“四哥在此何为？”

　　江黎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是小七啊！唉，这不是最近修为进展缓慢嘛，心中烦懑，刚才收拾碗筷后恰好见到有一只蜗牛路过堂前，发现它竟比我慢了还不止一筹，故此观察观察。”

　　“四哥可有收获？”

　　“大有收获！我发现如今世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尽皆行色匆匆，若是有人慢了下来便心存惶急，好似犯了莫大罪过，实则万万不该啊！”江黎说到这里，喟叹一声，“万事万物轨行于世，都有各自的规律与节奏，以这小小的蜗牛来说，天性行走迟钝，这般速度放在你我眼里，只怕会笑掉大牙，正如‘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一语。然而我却可敬其不自量，知其不可为或知其难为，仍固念为之，此中真意细细品味才知内有大道至理！”

　　苍天聪慧，听到此处亦是心中一动，悟了内里道理玄机。

　　江黎继续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不积微埃，无以致巍峨。目标就在那里，只要抬脚，即使缓慢，一步一步也终能抵达，若不举步，那么此世此生如何行至？难道便因为步履迟缓就不追求了吗？心之所向，纵唯一苇亦当以航！”

　　苍天抱拳一揖，诚恳道：“小弟受教。”

　　他自幼素被身边人夸赞天资卓然，凡所触者莫不得其所蕴，甚至连住在巷口的刘大婶都知晓他善学能思，曾强拉硬拽着不情不愿的他入了棋*牌坊，在那之前从未接触过打牌的他那次帮刘大婶赢了三十多个铜板……

　　是以长久以来，虽无有过沾沾自喜或恃才骄傲之心，但他在心底也是自以聪敏而居的，此前未对修炼一事真正上心过，因此修为进展不快也就罢了，可前几日他开始用功修炼之后，竟耗费了数天的时间才突破师级八段的最后一步，着实令他心有焦虑，须知师级虽已不是士级那般层次基础低等，但在歌诀里亦乃“低陋不堪语”的层次。

　　难道真的是先前未勤于修炼，因而在这上面的弊病瑕玷便没有显现出来，此朝开始修炼，便一一暴露了吗？

　　苍天轻轻一笑，将心底的那一抹郁霾扫去，豁然开朗一如沟渠幽谷拨云去雾见明月：慢就慢了，总归也要努力的啊，要么凭借什么去封禁世间灵气，以令众生不可修炼而得享公平？

　　他直起身，朝江黎打了个招呼就闯进雨幕，绵绵默默的小雨敲打在衣袍上渗入到皮肤上，凉丝丝的颇为清透舒爽，空气中数不尽的春红芳草味道萦绕鼻息间，淡雅馨香。

　　越过几被淹没的花坛，走到铸剑室门前，咚咚地敲了两下，苍天道：“爷爷，我是小天，进来了啊。”说罢推门而入。

　　室内老人气色不错，见他进来道了句：“小七来了啊，吃过了？”也没放下手中活计。

　　苍天瞧老人笑脸不是强装出来的，确实倒无由于阴雨而不能即刻去寻找契约兽的不虞，也放了心，温声答道：“吃过了，爷爷。”

　　老人拔出铁胚端详了几下，又插回铸炉，将风箱鼓了一鼓，拍拍手上似有若无的黑灰：“怎么来这屋了？”

　　苍天道：“早起看到天公欲雨，想来是去不了了，便来跟爷爷您说一声。”

　　“哦，这事啊，呵呵，下次不必特来跑一趟了。我晓得了，那就等雨晴了再动身吧。”橘红色的炉火照耀在老人那满是沟壑嶙峋的脸上，额前一绺凌乱的银丝似乎也染上了赤光，更显苍苍老态，只是老人此时却精神矍铄笑意浓醇。

　　苍天本应告辞退去的，但是站在那里似乎想说什么，有些欲言又止。

　　老人挥袖抹了下鬓角微渗出来还未被烤干的汗渍，坐下喝了盏业已见凉的茶水，瞧他这般拘谨模样，放下茶杯，不由笑道：“你这小子，话说知道你三哥陆小默怎么形容你吗，他说你‘长得眉清目秀倒是像个姑娘，怎么脾气扭扭捏捏得也不像个爷们儿，忒不爽利’，哈哈！”

　　正兀自“打坐修炼”的陆小默突然打了一个喷嚏，顿时困意全消，揉揉眼睛喃喃道：“谁想我了……”

　　一向坚持君子礼数“谈吐有度，言笑有节”的苍天倍觉尴尬，不说有没有腹诽那个不着调的陆小默，当下只好对老人老实道来：“爷爷，是这样，我昨夜突破到了师级九段，再下一个境界就是灵级了，您也知道我以往对此事不怎上心，因是许多地方知之甚少或者未求甚解，故而想让爷爷指点一番，以免孙儿误入歧途平白耽误了大好光阴。”

　　而后抬手，本来想着说完作揖行礼的，但又怕被老人也称“扭扭捏捏得不像个爷们儿”，只好作罢，捧起的手故作不着痕迹地拱了拱，不伦不类得苍天有些耳根发烫。

　　老人装作没有看到少年的窘迫样子：“原来如此，已经突破了啊，那你先背一遍境界歌诀吧。”

　　苍天听话开口，将大陆上流行已久的那几句歌诀背诵而出：“士师低陋不堪语，灵王甫感天地行。六合以内吾尊皇，八荒之下我为君。凡体登峰方是圣，一处方圆宛神明。天地神明听帝令，神帝超脱此囚笼。”

　　老人点头，点评一番：“嗯，你背的没有问题，回去吧。”

　　苍天：“……”

　　“哈哈，开个玩笑！”老人恶作剧地笑了笑，“我先给你解一下歌诀深意，士师两级未有所言；‘灵王’那句是指此时对灵气的感知才真正灵敏起来，天地灵气流动运行的轨迹方向更为显著于心；需知圣级以前的修者都是吸纳灵气入体从而修炼自身，‘皇君’两句便是指这时的你吸纳的范围已经可以囊括覆盖了一定程度；当自身凡体修炼至圆满巅峰的时候，你就步入圣级了；而到了神级，除自身体内灵气之外，便已经可以调动控制一定范围内的天地灵气作战；帝级强者则更甚于神级强者；只是此前九种境界仍限于这方天地穹庐中，只有到了神帝境界，才可真正地跳出这藩篱囚笼外，窥得大逍遥。当然，神帝境界已经十万年没有出现于世间了。”

　　老人话音稍顿，抬手示意苍天坐下，然后拿起天青砂壶便要给他倒茶，苍天连忙抢过，见老人身前的茶盏里已有茶水，便先稍稍点了一下以彰敬长者，而后才为自己斟了一杯。

　　话说回来，虽然小酌微酣乃人生一大畅事，但是老人却从未允许家中人饮酒，其实倒也没明令禁止过，只是有一次陆小默伙同林辕买来了一坛桃花酒说尝尝，然而那回餐桌上老人从始至终都阴沉着脸，众人看得出老人不喜这个，忙将那坛酒收了下去，此后也再没提起过买酒一事，亦没人“斗胆”敢去问老人缘何不喜酒品。现今那坛酒还在仓库角落里继续发酵着了，应该没发霉吧？

　　呃，扯远了点，书归正传，老人继续道：“虽说歌诀里未对师级有所说明，但是还要你叙述一遍，目的其实是为了让你先建立一个关于修炼系统的宏观架构。首先，各个修为阶段皆有各自要冲涤开的筋脉，这便需要按照心法所载引灵气通经脉入体，其实殊途同归，虽然各部功法内容属性不一，但也只是适合的躯体和进境的速度不一致，最终的结果都一样，那便是晋入更高修为阶级。抛开这个不谈，接下来我给你讲解一下各个境界的具体修炼方法。”

　　“从最低等的士级开始，士级是最初感知灵气而后吸纳入体冲涤经脉的阶段，此时灵气运行过周身经脉后进入丹田，会慢慢凝成一缕纯粹灵气细丝；灵丝凝聚到九道之后，便是你现在的师级九段了，接下来要做的是继而吸纳灵气，勾连九道灵丝使之攒成灵气簇团，由此方可步入灵级……”


　　(https://www.biqudu.com/48_48651/2717687.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biqud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