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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利箭


  如今的情势相当不妙,不但求神医诊治已经无望,能否顺利逃出妙衣城辖地也是个问题。

  张风心烦意乱,蜷缩着躺到半夜,一直没能入眠。又过了许久,好不容易朦胧睡去,却被灌入山洞的冷风给冻醒,然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妙衣城和兰石药庄都处在群山环绕的凹谷中,气温相对暖和,虽然已到了冷季后期,这些日子却始终未见飘雪。

  他如今所在的山洞位于山脚,洞外也没有雪,但比起城内却冷了许多,兼之洞口没有屏护,起风时便格外难熬。

  他索性盘起腿,潜心修练念力,如此苦捱至天明,然后继续赶路。

  逃亡的路线不难确定,只要朝远离药庄的方向一直走,迟早会离开妙衣城的势力范围。

  只是,铺着石板的山路是走不成的,甚至连山脚也不安全,他隐隐听见了搜山的动静,吓得不轻,一口气爬到山腰,往下望时,果然看见许多人在山路、山脚搜寻。

  那些人没穿兵服,应该是普通的百姓,这更令他忧心,如果有经验的猎人加入搜捕,那就麻烦了。

  断崖城的老猎人们仅凭细微的脚痕就能辨明畜物行踪,并且能用驯化的灰狼追踪气味,相必这妙衣城的猎人也有类似的手段。

  他趴在山腰的密林中静听,并没有听见狼嚎,稍稍安心了些。再动身时,尽量脚踩硬地,对荆棘也小心避让,确保不会弄折,免得留下痕迹。

  这样一来,走得便特别慢了,到午间时,连一座山也没绕过。

  因为晚间不曾安睡,他困得实在厉害,攀爬至一株大树的斜枝上浅浅睡了一觉,精神还没养足,已被似远还近的人声惊醒,他慌不迭地往山顶逃,不久便到了被白雪覆盖的地方。

  这下就更危险了,毕竟在雪地上赶路必然会留下脚印。正在犹豫该退该进,天空突然纷纷扬扬落下鸟羽般的雪花,他想了想,毅然踏入了雪地。

  雪花会盖住脚印,所以不必再提心行迹暴露。更重要的是,从搜山的声势来看,那些人似乎已经断定他在这座山上,除了往更高处走,他已无路可逃,唯有到山顶潜伏一阵,耗到天黑后再设法突围。

  若是那些人在天黑前便搜到山顶,他便无计可施了。

  这座山并不大,方圆不过数十里,但形状独特,像一个大锥子,越往上,山势越陡,林子也越稀疏,更加不利于藏身,他越走越心惊。

  使他疑惑的是,那些人追到山腰后便不再往上,但也不肯就此离去,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忽然,恩人的声音从山腰处传来,响如惊雷,使山谷颤动,言语却很和善:“风儿,你打伤尤儿事小,如果踏入依山城禁地,便是一桩天大的祸事了。你快下来,我保证不会追究伤人之事。”

  张风怔了怔,想到恩人的宽厚,他脑袋一热,大声嚷道:“木叔叔,我不是有意伤木大哥的,他要置我于死地,我为保命,才会跟他动手……”

  正说着,一只双翅有十多米长的巨大黑鸟在山腰处凭空显化,扑腾而起,蹿向空中,几十只黑羽从双翅射出,像利箭一样扎向他的藏身处。

  他看见那只大黑鸟出现时已觉得不妙,机警地躲在了一株大树后头,才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这一击。

  黑羽尽数射中大树,穿入树干后才化成白烟散开,由于来势凌厉,粗逾一米的树干竟被打得不断摇晃。

  张风既惊又怒,又怕又忧,即刻引动念力,触发亲娘的残念,严阵以待。

  大黑鸟不再以羽毛攻击,在半空盘旋一阵,整个儿冲向张风藏身的那片林子,许多大树被巨翅撩扫得摇摇晃晃,情景十分骇人。

  进入林中,那对巨翅已不便于伸展,收缩起来裹住鸟身,其形象更加凶猛,坠势更急,像一个大黑棒子砸向张风,使他大感紧张。

  但是,亲娘的残念毕竟还是起作用了,急速落下的大黑鸟逐渐雾化,一层层白烟从鸟身散开,很快,整只鸟都成了一团白雾。

  一只纤秀的手中白雾中探出来,狠狠击了大树一掌,随即,便有一个穿白袍的年轻人借那击打之力蹿出白雾,狼狈地落在十多米外的空地上。站稳之后,呆了呆,年轻人转身狂奔而去,一面高声叫道:“大家快逃!他是臆兽寄主!”

  张风鄙夷地冷笑两声,即刻撒开腿丫子往山顶跑起来。

  方才那人攻他,未必是恩人授意,但恩人并未制止,可见眼前这种情势下已不能指望恩人出面保护他,索性还是依刚才的计划行事,等天黑了再伺机下山。

  跑了许久,竟跑出了林子,往上看,满眼都是坚冰和积雪,并无可以藏身的灌木,他停下来,犹豫着是否该继续向前。

  恩人的声音再次传来:“风儿,你再往前一步,便会踏入木家祖上的安息地,到时就算我有心维护你,也是无能为力了。”

  张风寻思,他的踪迹显然已完全暴露了,没有灌木和林子作掩护,一举一动都落在了搜捕他的那些人眼中。稍可安心的是,方才攻击他的那个年轻人失手后,没有人再次出手,大约他此时所立之处已在禁地范围内。

  他仍拿不定主意是否再往上爬,干脆坐下来歇息,随手抓了一把雪塞进口中,一面嚼着,一面四下张望,观察地形,想为天黑后下山选一条安全的路。

  无意间,他眼角的余光瞥到,又有一只大黑鸟从山腰的密林中蹿起,并有一人稳稳地站在鸟背上,手中赫然执着一张弓。

  这会儿,他不敢再有半分犹豫,立马起身,拼命往山顶爬,才爬了几米远,身后便有一只利箭呼啸而来。

  他听音辨位,知道那箭在射他背心,连忙侧身,想打个滚躲开,但箭势实在太快,侥是他反应迅速,仍被射中了肩胛。

  箭头穿胛而过,将他生生地钉在了雪地上,如此一来,他更再无躲避的余地,只要那人再射一箭,他必死无疑。

  他疼痛难忍,惊怒交加,胸口突然涌起莫名的愤恨,双目刹那间腥红,他瞪视着一人一鸟,厉声喝道:“可限的人类,我必屠尽你们,为这片天地洗去耻辱。”

  凌厉的杀意从他身上蔓延开去,倾刻笼罩山谷,无数的飞鸟从林间惊起,仓惶地蹿向远方,隐伏在山尖雪色中的一匹孤狼也被震动,慌不择路地往下疾奔,山林中的兽吼虫鸣更是响成一片,此起彼伏,一时间,方圆几十里内皆陷入了喧闹。

  半空中,那一人一鸟显然都感到了什么,黑鸟下意识地抖动巨翅,后撤了百多米,本来稳稳站在鸟背上的那人被惊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慌乱间,竟忘了再射一箭。

  张风拔出肩胛上的箭,顿时鲜血如注,染红了一片雪地。

  但是,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心头奔涌的唯有愤怒,他恨天地,想屠尽世间一切人类。

  那怒意如此激烈,他无以释放,唯有嘶吼,像发了疯似地不断狂喝,但语声含糊,谁也不能听清他究竟在叫嚷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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