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避无可避

　　马车行至一座三进三阔的院子前，便停了下来。兰草扶着璃姬下了马车，二人抬头看去，只见院子正门上方悬挂一块巨大的牌匾，书有“精武堂”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大门两旁分别坐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也不知是不是提前接了璃泽的名帖的缘故，那管事的曾全，早早儿地便站在门前来迎接。

　　这精武堂大都是达官勋贵上门来选护卫，却少有百年世族里头未成亲的小姐要挑护卫，可既然璃大人发了话，他曾全自当要好好儿陪同。

　　虽然精武堂在永乐城是十分有名的正经武堂，可因着鼎盛的镜朝政治、经济、文化都十分的先进，眼下的镜朝正是国泰民安、民康物阜的时候，犯罪事件自然也十分的少。因此大家渐渐地重文轻武，除了因为开放政策，而长期出远门带了大批贵重物品的商人之外，在永乐城里招选护卫的人几乎是少之又少。

　　这精武堂创建至今已经有好几十年了，那创始的师傅，名叫李名广。他的一生，绝大部分都在游历。李名广在镜朝各地游历期间，结交了许多会功夫的能人，并与他们切磋、交流，研习讨论新的功夫、拳法。李名广直至不惑之年，方才返回永乐城，一手创办了如今的精武堂。

　　其后李师傅为了将自己的武学发扬光大，广招弟子，勤恳教学，终成受人尊敬的一代宗师。可惜风光不过几十年，李名广逝去之后，这武堂渐渐地也没落了下去。如今这精武堂被官府收编，成了培养护卫的场地，但凡若是有些官员外放，一众女眷需要人随同远行，便从这武堂选人去一路护送。

　　因此，这精武堂里头出来的护卫，都是身世清白、功夫上层的男子。璃泽自然放心让妹妹自个儿来选个满意的护卫。

　　那管事儿的将璃姬一行人引领进了院子里头，远远地，璃姬一眼便瞧见了一名清隽挺拔、冷硬刚毅的高大男子。

　　这名男子，在一群孔武有力的男人当中分外扎眼。那人的个头相当高，如今正低着头，似乎在同旁边的人说些什么。

　　许是警觉性较高的缘故，那男子好似发觉了璃姬打量的目光一般，蓦地抬起头来，将璃姬的眼光捉了个正着。

　　只一瞬之间，那双犹如千年古寒潭一般深邃的眸子，便牢牢地抓住了璃姬那双流光溢彩的水灵大眼。也不知为何，璃姬没由来地觉得心中一紧。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个儿脸上裹的严严实实的面纱，这才又不自觉地挺了挺背脊，反正自个儿并没有露出真颜，倒也不怵什么，思及此，璃姬便端出一副阳春白雪，世族贵女的模样来。

　　只是端了一会儿，璃姬又想着：算了，既然被人发现了自个儿在打量他，索性便大大方方地看好了，反正她大小姐也是来挑人的！

　　如她所见，这是一位鼻梁挺直、眉宇英气、五官隽秀的男子，虽不及她父亲、哥哥们那般有着潘安之相，却也当得宸宁之貌。

　　许是常年习武的缘故，此人的面相并不同于寻常意义上的英俊，而是那种好似被打磨的十分锋锐，却敛藏在匣的龙吟宝剑一般，隐去了一切锋芒。但是只要一出鞘，只怕也是“山崩室空，惟剑在焉”的人。

　　待走得近了，再细细看之，却能发现，这男子左边眼角的下方，有一个小小地、淡淡地，如果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的墨色疤痕，远远儿看去，倒似一颗小小的泪痣。

　　此男子牢牢地盯着璃姬，只那眼神却变得愈加阴鸷、深沉，璃姬觉得在那一瞬间，蓦地感受到了巨大的黑色漩涡，好似要将她吸进去一般，恁的是危险。又好似什么危险的大型凶兽对上了一般，令她遍体发寒、毛骨悚然。

　　这男子的眼神晦暗莫辨，就连活过两世的璃姬，都猜不透那深沉的眸子里头，究竟藏了些什么……

　　这男子虽然生得高大、隽秀，可是那周身的气势着实有些吓人，璃姬自觉实在是没勇气经得住这般威压，她也不想选这样气势迫人的男子当护卫。故而很怂地又抬脚往院子外头走，直至管事儿的曾全和兰草全都诧异地看着她，璃姬这才发觉自个儿的失态。于是乎，璃姬很有架势地抬手对旁边的兰草细细吩咐了几句之后，便在门槛处站定，不再前行，也并不再看院子里头的那些人。

　　这名男子光是一个眼神，就能让璃姬生出了打退堂鼓的想法……其实，她也不想这样怂的，只是那眼神实在是慑人……怎么现在只要是个习武之人，都有这样强大的气场吗？璃姬有些心惊胆战地思忖着。

　　那男子见璃姬如此动作，蓦地眯起深邃的双眸，只眼神如刀、锐利无比地透过半掩的大门，看向那抹纤丽娉婷的身影……

　　此时站在门后的璃姬，却无端端地感到害怕，背脊窜起阵阵寒意，这种感觉，就好似弱小的猎物被狩猎的凶兽死死盯住了一般，令她心中十分不安。

　　“我家小姐说了，要第一排左起第三个。”兰草跟着管事的来到院子里，遵循着先前璃姬附在她耳边下的指示，抬手指着前排左边一个浓眉大眼、长相十分正气的男子道。

　　“呃……十分抱歉，这位壮士已经被刘员外定了下来，不日就要去刘家庄当护卫了。”管事的有些为难地道。

　　兰草听罢，转头回望自家小姐，却见小姐先是伸右手比了个“一”字又比了个“五”字，于是乎，兰草又回头镇定地问道：“那第一排右起第五个人呢？”

　　“那个……兰草姑娘，璃小姐挑的这位壮士已经被李大人选中了一同去鹤州上任了。”管事的说道，而后不着痕迹地撇头看了看正中间那名气场最强大的男子。只希望他这般回答，能令这位“贵人”满意。

　　什么？又被选了？难道这精武堂竟不似外界传言那般萧条，却是十分抢手的？璃姬有些不淡定了，却又不肯死心地对着兰草又比划了起来，这次，她抬起左手，比了个“一”字，又比了个“七”字。所比之人，正是站在先前与她目光对上的男子……的隔壁。

　　于是乎，兰草遵照璃姬的指使再次询问了曾全，第一排左起第七个男子，结果所得的回答同前面两个一样，也是已经被什么大人的女眷选中，不日就要护送女眷去某某地方……

　　一连问了三个，三个都已经名草有主，璃姬有些沮丧了，不是这样巧合吧……而先前与她对视的那名男子，此刻却毫不避忌地打量着璃姬，蓦地他的嘴角竟然弯了弯，只是虽然在笑，璃姬却觉得男子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里头，有一种怎样都掩饰不了的嘲弄和阴鹜的感觉，此时此刻，璃姬只觉得光是这样被瞧一眼，自己竟然无端端生出一种无处遁逃的感觉……

　　璃姬不死心地又比划了几个男子，想当然尔，这几名男子也都纷纷已经被人选走，不日就要启程护送某某大人，或是护送某某大人的女眷……

　　兰草眼见璃姬已经有些绷不住了，赶紧走到自家小姐的跟前，好心地建议道：“小姐，既然你中意的侍卫都已经被人选走了，不若咱们先去挑选个会武功的丫头吧，这男护卫嘛，晚两天再选应该也不碍事的。”

　　璃姬想了想，觉得兰草说的很对，于是二人离了这第一座院子，又往里面走去。

　　却说到这精武堂被朝廷收编了之后，除了培养了一些男护卫以外，为了更好的保护宫中的妃嫔和官员的女眷，也培养了一批会功夫的女子。

　　这些女子除了会武功之外，还有教习嬷嬷教她们如何接人待物、伺候主子。如此一来，更方便随侍在宫中的妃嫔或是深宅中的女眷的身侧。只是某些事情依旧是女子力所不能及的，这就需要男护卫了。

　　璃姬主仆两个穿过游廊，走到第二座院子里头，这次看到了一名站的笔直，很是英武的年轻女子，独自站在庭院当中。

　　璃姬略带疑惑地看向曾全，那曾全开口道：“最近朝廷任满的官员较多，皇上大刀阔斧地又很是调动了一番，故而受雇的女侍卫很多，院子里头已经没有别人了。不过姑娘运气好，这瑞英刚从外地回来，她的功夫在精武堂的女子当中，不是前三也是排前五名的。”

　　璃姬见这瑞英确实很有侠女的风范，于是走到她跟前，说道：“本小姐自然是信你的，只是，我很想见识一下瑞英的功夫。”

　　那瑞英倒也是个爽快人，对璃姬双手抱拳，施了一个男子才会施的江湖礼节，又略退了两步道：“还请小姐退到一旁，刀剑无眼，当心了。”

　　话音刚落，瑞英抽出腰间的佩剑，手腕一转，银色剑光在空中挽出一朵剑花来，瑞英的腰肢此时随着剑光倒去，眼看着就要倒地，却又以剑尖在地上一划，整个人飞身掠起，勾上了屋檐，随后，剑随着人在院子四周的屋檐之上迅速移动，此时瑞英整个人如仙子一般，上下翻飞、快如闪电，时而如游龙穿梭，时而如轻盈燕雀，带起那一道道银色剑光，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这般施展了一番，瑞英立在房檐上，只停留了一瞬，蓦地旋身快速转动，来了个“回旋飞天而降”，那持剑的身影便在须臾之间来到了璃姬的面前，璃姬甚至不知她是如何动作的，只觉眼睛一花，这瑞英已经窜到跟前。真真儿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瑞英在璃姬面前站定，将手中的三尺青锋一甩，只听“叮”的一声，正中剑鞘。如此帅气的收尾，简直可以迷住万千少女的心，如今璃姬一瞬不瞬、一脸呆滞地望着眼前这名英气隽秀的女子，若是放在现代，只怕那唐筱璃已经要扑上去跪舔了……

　　末了不必多说，璃姬自然是选择了瑞英。结果那瑞英同管事儿的耳语了几句，这曾全便又一脸为难地道：“璃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堂里的瑞英与子宸是一对兄妹，从来没分开过，每次雇主都是两个一起雇的。”

　　璃姬听罢，觉得甚好，这妹妹的功夫已经如此高了，那哥哥想必也差不到哪儿去，正好一起带回府上，护她周全。于是便忙不迭的允诺，让兄妹两个一起去璃府当她的贴身护卫。

　　可当那瑞英的兄长从前边的院子里头出来之时，璃姬却又傻眼了，这子宸，不是先前那与她对视的男子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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