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没落之城（三）
——牵着手走过泅水之梁的，即视作签下了不死的誓约。
清晨寒冷的白雾逐渐散去，呈现在王宇麟和缪景西眼前的，是一座空旷冷清的城市。
大多数建筑都是不怎么新也不算不得老旧的样子，城里走来走去的人并不很多，几乎没有人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尽管两人的穿着，和这座城市里的居民相差甚远。
城中的居民的衣着，有点像龙族的传统服饰，尤其是男性的服装。虽说住傩城这么大，建筑也都很精美，街道也宽得很，能容两辆马车并行，整个城市却透露着一股奇妙的衰落的气息。妇女们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时下流行的纤瘦美不同，大多妇人是中等偏胖的体型，服饰也比较大胆，多袒露锁骨及前胸。
“好奇怪的城市。”王宇麟小声说道。路人们的表情大多显得有点僵硬，不知是为何缘故。偶尔发生的眼神交汇，也只是被无视而已。
“总要问一问我们的目的地在哪。”缪景西四处张望。果然很奇怪，到现在为止，一个小孩子都没有看到。
“嗯。”王宇麟点了点头，瞄准了前方一个小小的馄饨铺。
“大娘，打扰您了，能请问一下伯爵的宅邸在哪个方向吗？”王宇麟挂上温暖可人的笑容，企图利用皮相来讨好一下眼前这位看上去有四五十岁的馄饨铺老板娘。
馄饨铺的老板娘下馄饨的手顿了一顿，随后甚是不解地抬头看向王宇麟。
缪景西这才注意到，一路上都没怎么用心听这城中的人讲话，这会儿停下来，才发现他们所用的语言，虽然听上去和尤托匹亚语有几分相像，却完全不是同一种东西。
“这个城里的语言好像和我们的不一样。”缪景西出声提醒道。
“这可怎么办？任务单上也不写清楚。”王宇麟颇为头疼地道。
缪景西略一思考，随后拿出那张任务单来，仔细端详了半天，也没看出了所以然来。
“洛克菲勒伯爵……”王宇麟喃喃道，“这个名字在这里会被叫做什么呢……”
没想到馄饨铺的老板娘似乎听懂了这一句，用好奇和打量的眼神扫视着眼前的这两个年轻人。她沾满面粉的手指了指住傩城背倚着的那座山——
不知何时，笼罩着整座山头的雾瘴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远远地，能看见一座风格迥异的建筑，有一点尤托匹亚的味道。
“谢谢！”王宇麟和缪景西齐声道，满满地鞠了一躬，随后便急匆匆走了。
看着朝那座城堡的方向飞奔而去的那两人，馄饨铺里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诧异，随后开始议论纷纷。
“要去那里吗？”
“好像是要去那里啊。”
“会不会有人和他们讲话？”
“他们听不懂我们的话，我们却听得懂他们的话，肯定有人不小心会讲话啊。”
“啧啧，上一次有人界的灵魂过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据说，昨天晚上，还有两个精灵族的灵魂进了城呢。”
“精灵族？又是伯爵的后裔吗？”
“好像是吧。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反正我没看见过。”
“唉，这两个小孩还这么年轻，希望他们运气好一些。”
“哈哈哈，要是走出去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死了，那可就好玩咯。”
“你这个老匹夫，净说些不吉利的……”
“说真的，那也算是比较惨的，可不是最惨的。”带点嘲讽的味道在里面。
一时间，本来热闹无比的馄饨铺鸦雀无声。
“是啊。”其中一个人幽幽地叹道。
“最惨的，明明是被留在这里面。”
……
住傩城毕竟是过去的一国国都，城内的布置和尤托匹亚的皇城，易天城很有几分相似。虽说这座城市的外表很耐人寻味，以能力范围内最快速度移动的两人却没心情欣赏。
“……你觉不觉得这个地方很奇怪？”缪景西忍不住道。
“哪方面？”王宇麟回以无奈地一笑，“要我说，各个方面都太奇怪了。”
“没有小孩。”
“那个奇怪的语言。”
“对，更奇怪的是，我们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那是另外一种语言。”缪景西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他们所拥有的情报还是太少了。
还有这奇怪的朝向。整个城市的布置，尤其是原皇城的朝向，和易天城是完全颠倒的。王宇麟在心里默默道。如果他的感觉没有错的话，似乎本该在“吉利”的方位上的建筑，全部跑到了最忌讳的位置上去了。更奇怪的是，整个城市的气息的流动，在各个地方都是淤结的，好像——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封印阵。
封印阵？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王宇麟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如果真是如此，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真的是住傩城吗？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可是——可是这里分明一点法力的气息都没有啊。他也没来过住傩城，所以，“真的住傩城”长什么样，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唉，要是有地图就好了。这地方可能是没有人来游玩的缘故，连地图都没有的卖。”缪景西望着远方还有不小距离的那座巨型宅邸，颇无奈地道。
王宇麟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并没有接话。
他们的速度比他们想象中要快上不少——或者说，那个看着很远的城堡其实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远——没多久两人便站在了缠满荆棘与藤蔓的洛克菲勒伯爵宅邸的大门口。看着眼前这座古老而又庄严肃穆的建筑，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赞叹的声响——
“嘶——”略似惊惧的吸气声。
“这里面真的会有‘圣心湖’的线索吗？”王宇麟不禁挑眉。这话问出来他就有些后悔了，哪个显贵人家家中没有点藏书的，就算他们自己不看。
“我总觉得这房子有股令人讨厌的气息……”缪景西总感觉自己的胃部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有点像反胃的时候，那种隐隐抽搐的酸胀无力的感觉。
“好阴森。”王宇麟皱眉道。走在空无一人的大堂里，这座房子阴暗的色调里，渗透着恐怖的气息。微微发霉的味道里，好像掺杂着人血的腥甜。明明是石砌的墙，几种上好的天鹅绒混纺的柔软地毯，怎么会让人嗅到铁锈一样的气味？
摇曳的火光，是朦胧的。阴冷的气息，在躁动着。
“这座房子里还有别人。”缪景西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让正在好奇打量着武士盔甲的王宇麟心跳漏了半拍，手一抖，本来距离武士盔甲手中武器的尖端还有两三公分的右手食指被划拉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流淌，滴落在同样是鲜红颜色的地毯上，看不出任何痕迹。
“还有别人？是谁？在哪里？”王宇麟没时间理睬手上的伤，虽然这武器的尖锐程度，稍稍出乎他的想象。手上那一道口子，虽然仅有一厘米左右，却有点深的，少说也有两毫米。
“感受不到特别清楚的讯息。这地方有点古怪，空间都是扭曲的。”缪景西一贯的感知姿势便是现下这般，闭眼加皱眉；但她脸上的表情所表达出她深深的疑惑与不解，却让王宇麟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距离我们远吗？”试探性地，王宇麟问出这个问题。
缪景西迟疑了一下之后，便轻轻点了点头，道：“如果盲信我的直觉的话。”
“我相信你。”王宇麟道，“尽管我们都不知道直觉这种东西有多少可靠。”
被他这话逗笑的缪景西的笑容却是染上了一抹苦涩：“咳，你这到底是真心相信我，还是不得已相信我？”
“都有吧。”王宇麟面带诚恳之色，更是把缪景西逗乐了：“得，你还心安理得、理直气壮的，我是无话可说了。”
“走吧。”王宇麟抬了抬下巴，指向前方的阶梯。
缪景西和那画像中的人对视着。
那人应该算是极其英俊的，可她一点都不喜欢。那人的气场，就是这种高高在上的贵族所独有的。他冷漠的眼里没有一点点笑意，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来捍卫自己的高贵。他紧抿着的薄唇与将人拒之千里。他们竟是进了这样一个人的宅邸。以这主人的高傲来说，应该相当讨厌来路不明、不请自来的访客吧？
冒犯了。缪景西在心里默默道。画像中的人那高贵的姿态，让她隐约有些不舒服。
王宇麟只是看了一眼年轻时的洛克菲勒伯爵，便本能地感觉到一种危险，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这人的相貌。
单纯相貌能透露出的信息并不很多，尤其是当那些信息都高度统一地指向一个傲慢的贵族青年的时候。
“走吧。”这次是缪景西微微叹了一口气。
“向左还是向右？”王宇麟问道。
“应该是没有区别的。”不，有很大区别。
左边的尽头摆着的是一副花卉的油画，右边的尽头则是一尊大理石雕像。
不知为何，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左边。
走上阶梯以后，两人回头看了一眼——唔，似乎确实是没有差别的。有一条回廊连通着两边。
油画的右方有一扇门。回头一看，那大理石雕像的左边也有一扇门。两扇门似乎是通往同一个房间的。
王宇麟一步上前，轻松地推开了这扇并不轻的雕花实木门。
两人走进去后，第一件事便是确认另一边的门。很奇怪，推不开，也拉不开。
想要出去从楼梯重新走向那尊大理石雕像的时候，却发现刚才进来的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而且也拉不开了。
王宇麟下意识看向缪景西，却见她面色苍白，似是验证了几分钟前他突如其来的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这时最好是不要问。
“扭曲了。”她说道，声音像是来自地底的魔物般低沉、沙哑。
“什么？什么东西扭曲了？”这没头没尾的三个字，弄得王宇麟一头雾水。
“空间。”她说道，瞳孔的涣散让王宇麟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我们现在……应该还在这伯爵的宅邸里，但却是在地底深处……”
没错。此时两人所处的地方，正是距离地下水系——云鬼河不到五百米、距离地面近百米的地下。
远远地，湍急的水流的声响，已在缪景西的脑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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