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冬天在往南边走
那之后，先王崩殂的消息如一粒石子落入水面，轻巧地带起几波涟漪，也并未掀起什么轩然大波。就算是朝堂里不同派系的斗争，也未曾表露过什么激烈的痕迹。易天城的天空依然平静，在群山环抱中，鸟该飞的飞，日子该过的照样好好过，一切宛若没发生过一般，很快便落入往日的平和之中。
二皇子艾瑞斯在三天后便继承了皇位。继承皇位的仪式，可以说是近几代君王中最为简洁的，连那之后的宴请都显得有些寒酸了。但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新王艾瑞斯，在短短一周内便做了次大清洗，贬了无数的官员，调职、调薪，花样层出不穷。
艾瑞斯其实并未满足，他真正想做的是进行一次变革，将趋近腐败的内阁制度彻底从历史上抹除。但他也知道，这并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完成的事。与阿克琉斯的共鸣和默契，尽管已为他铺平了大路，然而即位之初，他仍保持着充足的谨慎。
大皇子阿克琉斯向德拉谟安进言，简单地奖励了一下王宇麟等人，主要是一些比较罕见的消耗类药品。那些暗夜精灵族精锐在被送往禁地之后，日子倒是过得舒坦。不能使用法力，也有专人监管防止他们自杀，这十个人干脆将计就计安定下来，大吃大喝，志在吃穷尤托匹亚。众官的注意力也都在自己的脑袋和朝廷的动向身上，没时间管他们。
碧空如洗，初秋的晴朗好天气，就在时光飞逝中持续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里嬉笑怒骂声从未间断的低等部四年级A班很快便接纳了王宇麟这个新入生，各种课程之于他都是新鲜的，也因此闹出了许多笑话。比如在魔药配制课上因为分不清龙胆汁和蛇胆汁，好好的疗伤药配成了炸药；又比如外出采集药草时，因为摸不清路线，又拒绝接受来自赫颐或者缪景西的帮助，结果失/足掉落山谷中，和一头野生的发/情期的雌性寒冰红蛟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等等。渐渐地他放下了以往的敏感，不再神经质般地在乎别人的看法。这样的变化，他自己也没怎么意识到，但在别人的眼里却是一清二楚的。
可是闲适的日子，不是学院想要的。距离期中考试还有一周，而期中考试之后，为期一周的全院大比就要开始。那之后再过一周，便要启程前往一始山脉、永冻之地了。
这日，是周五。周五的下午是没课的，用过中饭后，王宇麟便在学院里瞎溜达，走着走着遇上了自家大哥。王宇麒的头发不似往日那般随意束着，而是乱糟糟的一团，脸色也铁青铁青的。
这倒是少见，以他温和——至少表面上一直是十分温和的性格来说，不太会把内心的情感如此直白的表露在脸上。
“大哥！”王宇麟尽管心中疑惑，但嘴上还是好好地打了招呼，“怎么了？看上去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王宇麒被他一叫，顿时如回过神一般，脸上又堆起了往日里如出一辙的温和笑容：“宇麟，巧的很，居然在这里碰到了你。我没事，就是和赵子墨吵了一架而已。”
吵架？这个词几乎和自家大哥绝缘。好奇之下，王宇麟拖着王宇麒就往餐厅附近的露天咖啡厅走，脸上的神情和发现好玩八卦的女生毫无二致。
在咖啡厅坐下，简单地要了两杯饮料、两份甜品之后，王宇麟便开始听他诉苦——
原来，这两个人前几天又翘了课出去做任务。因为都是优秀学生，老师也没多说什么，于是两个人便欢欢快快地往北域走了。好巧不巧，在做任务的那处山地碰上了幽梦一族的人，还是好几个。一番争斗中，赵子墨又不顾王宇麒的劝阻，用了几个有很大反噬几率的术。结果打架是打赢了，自己也受了不小的伤，两条腿都出了问题走路都走不来。
按照王宇麒的性格，自然是一顿骂，而且唠叨得很。赵子墨实在被他说得烦了，一气之下要一个人走，结果硬是把右脚给崴了，还差点掉下一个七八米高的小悬崖。给她处理这伤的时候，王宇麒又忍不住多唠叨了几句，于是乎脸上被揍出了个大包。
最后任务是顺利完成了，但回来之后赵子墨基本上都在自己那个单人宿舍里养伤，两人一见面就是吵架，这样持续了三四天。
“……要我说，你是活该。”王宇麟咬着吸管，用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道，“干嘛老是去说她，那人脾气不好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就是受不了她老是不顾自己的安危，随随便便就做了决定。”王宇麒的脸上那个被揍出来的淤青还没好，配上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很是狼狈。
王宇麟低头看了看还剩两小口的巧克力蛋糕，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你们翘课去做那个任务，只是因为好玩？”他这么问自然也有好奇的成分，不过，更多的还是想要将话题转向较为轻松的那一面。
“不完全是。虽然这并非在我们的预期当中，不过我们还是发现了一些奇妙的迹象。”王宇麒说道，表情稍严肃了些，“不是什么好迹象。冬天在往南边走。”
“什么？冬天往南边走？什么意思？”王宇麟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尤其是对于大哥突然之间严肃起来的神情。
他的不解在王宇麒的预料之中，略一思忖后，王宇麒解释道：“最初注意到这个现象的，是赵子墨。她对于温度非常敏感，尤其是下降的温度。到达北域的洛峰第一天，她注意到在九月份北域的山谷夜间最低温度达到了零点以下，这是绝对不寻常的。山谷相对于山脉的其他地方来说，白天阴凉，夜间会稍暖和一些，更突显了这个低于零点温度的奇怪点。”
“那之后种种迹象就开始变得明显起来。一些植物的花期明显缩短，冻伤的喜温植物的叶子，雪线与任务提供的信息图上，仅仅是一年竟推下了十米之多。动物的习性也有些变化，植被的改变、土壤硬化，溪水某些地方可以明显看出水位的下降——上游某些高山部分冻结了。”
“……”王宇麟沉默了，现在是一周之后，已经迈入了十月份，但无论如何，确实如大哥所说，这些现象的异样值得予以关注。
“回来之后我们就将所见所闻都记录下来呈上去了，在任务报告里附着。还有三周就要去一始山和永冻之地了，虽然核心任务是猎鬼，但我不觉得学院的高层的真正目的在于此。”王宇麒道，挑了挑眉。
“我闻到了阴谋论的味道，我喜欢。”王宇麟笑道，“想来你已经准备好跟着学院高层一起去冒险了。”
“是这样没错，所以我才会对她那么生气。”王宇麒又绕回到原先的话题上去了，“还有一周就是全院大比，她再受伤怎么办？不去了？”
“啊哈哈……”王宇麟顿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也别松懈。全院大比根本不分年级的，除了初选是各个年级里选出40名，那之后都是一对一淘汰制。”王宇麒认真地说道，“不能参加核心任务，去那种鸟无人烟的地方就是去挨冻无聊的。也只有参加核心任务才能得到锻炼。”
“恩，这个我也知道。”王宇麟应道。他也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过他早已决心好好去做这件事。这些天来，他在努力更上课程进度的同时，也没有松懈过锻炼。
“不谈这些了。”王宇麒有些欣慰地笑了，心说自己怎么突然不了解胞弟了？他是那样努力的人，努力到有些倔强，这些事情本不用他王宇麒去操心，他也一定会做好，“难得闲下来，在这里坐一会儿也无妨。”
……
之于德拉谟安和福斯耀·古月，冬天在往南边走这个事实，比王宇麟王宇麒兄弟所认识到的要严重许多。
“这和冥王有关吗？”德拉谟安在会客室的正当中坐着。
“没有。冥王是司死亡的，和冷没有关系。而且这和纬度有关系，就更加说明这个问题了。”福斯耀·古月此时一改平日的嘻哈作风，正经无比，“根据我从好友那里得来的情报，气温的显著变化是在各个纬度上平均变化的。除了一个地方。”
“哪里？”
“无尽之山。守着山门的人告诉我，那里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巴尔德尔和霍尔德尔家族还有遗留的族人吗？”德拉谟安闻言，有些讶异地道。
“不。那女孩是原属光耀之地九大家族中韩家的人。她在遭到东瀛领主东条富雄的暗杀之后便在时间之神的帮助下回到了光耀之地。她不懂那些封印术，也不知道钥匙的存在。我会认识她还是因为内人的缘故。时间之神是她原来在神界的好友。”
“是这样。对了，对于这件事情，范羽那假老头儿有什么看法？”
“这也正是我想和你说的。”福斯耀·古月推了推眼镜，“我和他聊了这事情之后，达成了一个共识。这种奇怪的现象或许和空间的扭曲有关。”
“怎么说？”德拉谟安有些好奇地问道。
“如果说大地是无限延伸的平面，太阳的东升西落必将从地底下越过，对吧？”福斯耀·古月解释道，“以前的理论，认为宇宙中的最基本天体是恒星与星云，这个地方叫‘地球’，是个两端稍扁的球体。沿着某一个方向一直走，终将会绕到原地。这很好地揭示了根据纬度的变化的季节变化。”
“这个我也知道。”
“对，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不知从何时开始，沿着某一个方向一直走，以人类的脚步竟然无法走回原地，然而在各种历史的记载中，都没有明显的大的变动。更诡异的是，越往北边就越冷，往南边就越热，但曾经这个地方是两端冷中间热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有没有想过？”
“没有能解释的理论，所以你们就归结为空间扭曲了？”
“这只是个大胆的设想。就像我们至今无法理解魔法、法力究竟为何物，所以才不能解释为何我不用法力就能使用魔法。”福斯耀·古月苦笑道，“冥王又是什么？神又是什么？”
两人不免尴尬地面面相觑。
福斯耀·古月无奈地望向窗外，秋日的和煦阳光将树影斑驳地印在墙壁上和他的身上。
他看了眼那叶子的颜色——那有些无力的泛黄的橄榄绿，不免深深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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