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判官
余回看着面前的墙壁之上险险悬挂着的程清河，捏着剑柄的手心忍不住出了一层汗。
他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但是他只能艰难地站在原地，等着程清河的命令，他已经做好了随时飞身相救的准备。
程清河忍着手臂间的疼痛忍不住喘了一口气，伸出左手扶着脏污的墙壁，她此刻被吊在那里，脚下腾空，没有受力点，着实有些惊险。
“你先出去。我没事。”
余回闻言咽了咽干渴的嗓子，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你不放我下去，我怎么能救你出去？”她苍白地笑了笑，雪白的发丝垂在身后，带着几分不太真实的味道。
啪嗒一声，她的血沿着它的下颌滴落在地面上，溅起了一朵尘花。
一股血夜的香味渐渐弥漫，随着陈腐的味道飘了很远。
她被含在它嘴里的手指不自觉动了动，一股寒意弥漫，她抬头看了一眼它执着的、小小的洞口，外头阳光明媚，吹进来一股带着阳光味道的暖意。
但是此刻在它眼里的，并非是美妙的风景，而是那些浑身流淌着鲜血的食物们！
手臂上一紧，它的牙齿又陷入了几分，刺进了她的骨头里，程清河感觉自己半个肩膀都是闷闷的疼，快要被扯开了。
锵锵锵。
不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嘭地一声，原先守在外面的余回摔在了坚硬的牢门之上。
他捂住胸口，咽下了冲到了嗓子眼的血腥味儿，连忙爬起来，但是他刚刚站好，脚上一紧，立马又摔了个结结实实。
嘭地一声。
他低吟了一声，直起身子一看，竟然是一条尾巴似的东西，正牢牢地栓着他的脚踝，此刻正扯着他飞速往黑暗里去。
将这一幕看在眼底，程清河暗自着急，但是那逐风鸟牢牢地制着她，丝毫挣脱不了。
她知道，自己这幅模样去了，只能给余回添乱。
与此同时，那逐风鸟也因为那“东西”的到来，有些鼓噪不安。
“把我放下，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牢门静静维持着半开的姿势，那余回早已经不见身影，此刻只能看见那一道拖痕。
扑簌一阵翅膀拍动的声音，逐风鸟落到了地面上，没有迟疑地再一次松开了嘴。
“跟着我过来。”她喘了一口气，转身走出牢门之外，沿着那条痕迹连忙追了过去。
走了一分钟不到，那拖曳的痕迹戛然而知，她看到地面上留下的一滩暗红色的血迹，以及掉落在血迹之上的剑，连忙左右看去，目光一寸一寸扫视着周边的情况。
这里还是同先前一模一样，两边都是巨大的铁牢门，高高地竖立在眼前，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耐人寻味的是，她并没有看到余回的身影。
难道……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不，不会是她想的那样。
正当她站在原地不动的时候，脑袋正上方扬起一阵腥风，她目光一沉，在那物扑下来的一瞬间，连忙朝一侧闪身。
嘭地巨大的一声，那物吼地朝她咆哮。
最先入目的，是眼前妖兽灰白色斑点的皮肤，像是长满了癞子，肥头大耳的脑袋，圆润的身材看着有点像蛤蟆。
它是一个捕食者，在她面前，就像是一座小山。
嗖地一声，不同与它的身材，它细长的尾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直起站在了她的面前。
尾巴的末端锋利地像是一把匕首，此刻正对着她的额头。
只要她敢动一下，它能保证，下一刻就能穿透她的脑袋！
“他在哪儿？”程清河不卑不亢，冷冷地问道。
那精怪见她丝毫不害怕的模样，着实有几分好奇，虽然是作为捕食者，但是她在它的眼睛里，并没有看见过多的残暴与戾气。
“你是谁？”它开口说话了。
但是声音仿佛像是漂游在天际之外，令人听之有一种晕眩感。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判官，我们似乎已经许久不见了。”她说道。
“判官？”它单调地重复了一遍，暗褐色的眼珠子里带着怀旧以及几分狡黠。
“判官是什么？我可不认识它……”它伏低脑袋，注视着她，但是目光里丝毫不惊讶的神色告诉她，它根本就记得所有的事情。
“你不是专程来找我的吗？”程清河淡淡地嗤笑了一声。
“这么多年过去，你的鼻子依旧还那般敏锐，还真是老当益壮。”
没有错，它是顺着那道熟悉的血腥味儿找来的。
“你记起所有的事情了？”
它沉默了片刻，方才问道。
程清河一怔，没有回答，她暂时还未想起它口里所说的事情，只不过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她便下意识地说出了那些话。
它是判官左惑，在万年之前，判的是极真界的是非恩断，每一个陨落的修士，只要是元灵还在，便会经由它的命运之手，再入凡世。
只是，似乎这小界在天道断绝之时，它并没有及时地离开这里。
“我告诉过你，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但是眼见着你一次又一次地转世回来，非但没有找出打开仙界大门的办法，反而将事情弄得越来越糟糕。”左惑点了点脏污的指尖，语气带着不满。
程清河闻见它责怪又嫌弃的语气，不由抽了抽额角：“难道说这些你都没有责任么？”
左惑无言了片刻，转过脑袋给她腾出一点走道，转移话题道：“好吧，老朋友，我带你去见见我的小点心，不过那小子是你的道侣吗？你是不是不曾给他喂饭？瘦得一点肉丝都见不着。”
“几乎每一次都将我投在同一个家族之中，那奸恶之人会找不见我才怪。”程清河一边走着，一边抱怨道。
左惑听了，用爪子挠了挠咯吱窝，它的前肢很短，但是很是锋利。
“这个是意外，那南家是仙缘最深厚的家族，你本就有仙根，在转世的时候，投在南家的几率会大一些，这些都是不可控制的事情。”它漫不经心又无可奈何道，意思是它已经尽力了。
但是显然，程清河知晓这一切可能并非真正的原因。
若是每一次都投得太有隐蔽性，那人一定知道是有人在暗地里帮她，成功的路上总有垫脚石，那垫脚石，就是她次次都死在了他的手里。
但是只要成功一次，足矣。
左惑撑到了现在，已经十分不容易。
程清河不忍心苛责它。
脚下再行了一段路，便到了一个巢穴，说是巢穴，不过是巨大的白骨以及各种各样的毛发搭建而成的，堆满了整整一个牢房。
程清河张口结舌地看着叠得头顶高的巢穴，不由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它：“看来你的日子过得不错。”
“没有办法，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它钳着程清河的后领子，将她拎进了巢穴。
余回闭着眼睛躺在巢穴的正中央，蹙着眉头，额头肿起来了一个大包。
“他怎么了？”
程清河挥开鼻尖浓郁的妖兽的气息，将他的身体大致检查了一番。
索性不过是一些皮肉伤，并没有大碍。
“他太不老实，我只好让他睡了一觉，不过我看他对你倒是忠心耿耿。”
左惑说道。
程清河看了他一眼，接着盘坐好，她手臂上的伤已经不再流血，但是那种密密麻麻的痛感，还是如影随形地伴着她。
“你受伤了。”
“嗯。”
它伸出爪子勾住她手臂上的衣衫，撕拉一声扯了下来，原先慢慢结痂的伤口顿时又破裂开去。
鲜艳的红，与刺目的白交相辉映。
程清河轻轻蹙眉，抬头，那左惑正挑着她的血迹斑斑的一只袖子盖在鼻子上，极为满足地深深地吸了一口。
“真香，不介意的话，把这个送给我罢？”这血液可以吸引更多的妖兽来此，用做诱饵，是最适合不过了。
它嘀嘀咕咕了片刻，接着说道：“待会儿说完事，你尽早离开这里，否则，我担心会引起他的注意，当然，虽然他已经许久不曾来这无间地牢了。”
它说完，又凑过来，压低声音对着她说了一句悄悄话。
程清河听完，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
“你如何知道的？”
“我将你每一世的记忆都翻阅了一遍。”
……
走出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之后了，左惑蹲坐在那道结界的后面，对她挥了挥爪子。
这道结界能够困住原先所有困在里头的强大妖兽，它虽然并非妖，但若非到了天道开启的那一天，它是走不出这里的。
并且，它也不能出去。
余回手里捧着一堆妖丹，实在不明白，这些对于程清河来说到底有什么用处。
这些妖丹蕴含的力量超雄，若是用在人修的身上，恐怕立刻便会暴体而亡。
“先放在你那里罢。”程清河说着。
这一日依旧是春光明媚，日头正好，驱赶了他们身上沾染的陈腐与妖气。
余回见她漫不经心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塞入自己随身携带的袋子之中。
她走过那道挂满了果实的小路，头上便是一重，狐王大人像一潭水一般挂在她的脑袋上。
“你去了何处？害我好等。”它幽幽的声音传来。
她伸手将它柔软的身子拿下来抱在怀里，身后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她回头一看，那只逐风鸟正一瘸一拐地跟在她的身后。
它瘦得皮包骨，一只翅膀被绑得好好的，但是另一只，已经挣脱了，然而挣得翅膀残破。
此刻它注视着她，目光渴望而又哀戚。
差点将它忘了。
程清河揉了揉额角，招手让它过来。
逐风鸟对余回并不友好，即便之后的路程都是由他来喂养它。
半个月之后，神龙岛。
“把这些蔬菜都择干净，晚一些城主大人就要回来了。”
“是，大娘。”小丫鬟从井里提了一桶子水，倒在木盆子里。
方才使唤她的大娘见她还算听话，插着腰赶去收衣裳。
一个人影趁她不注意，一溜烟进了厨房，厨房里还蒸着白面馒头，他抬起蒸笼，挥开里头逃出来的白烟，快速拾了几个塞进袋子里。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一阵尖叫声。
余回一震，连忙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没错，那地方正是他让那只逐风鸟呆的地方。
风大娘坐倒在地面上，节节往后挪，她刚刚那一屁股墩伤了腰，一动就钻心地疼，但是她被眼前这只怪物吓破了胆，那点疼，也不算什么了。
“走开，走开！”她拾了石子往它脑袋上砸。
逐风鸟被砸得生恼，脑袋不停地躲避，接着提着翅膀朝她扑了过去。
余回跑到，见到这一幕，也不和它废话，当即朝它的脑袋一脚飞踹了过去。
逐风鸟嘭地一声倒地，眼冒金花。
“你，你是神女大人身边的……”大娘想要道谢，但是她看了他的脸，第一时间便认出这张脸。
那日神女大人施法的时候，她就曾经看见过他。
一旁闻声赶来的小丫鬟看见这一幕，连生不知如何是好，惊慌之下，回头便去寻了城主大人。
黄玉襄刚自外头回来，听见这丫头转述的这一幕，眼睛一亮。
“余回。”她越过台阶，看见男人与那逐风鸟都安静地立在那里，连忙四处打量了一番。
然而这偌大的城主府，除了一些侍卫，以及两个来照顾她的女人，便再也没有旁的人了。
“清河呢？她在哪里？莫不是不想看到我罢？”黄玉襄尤显兴奋。
“清河没有来，她让我转述于你，她还活着，你不必为她担忧，再过一些日子，她便回去了。”
“回去？回哪儿去？”黄玉襄一震，连忙反问道。
但是她很快便反应过来了。
程清河，从始至终，都不是蛮荒大陆的人。
她从极真界来到蛮荒，是有目的的。
但是，对了！
“她不是找人吗？人找到了？”
余回摇摇头，自怀里拿出一封信，以及一些宣纸，宣纸上划了一些阵法，以及交代。
“这是她给你的，上面交代了神龙岛的一切，她只有一个要求，不要让白家的人进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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