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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后位争


  前朝与后宫都在为太子的登基做充足准备。奕衡一开始代理国政时,姜渊还会垂帘旁听,现如今则完全不闻不问,任凭奕衡几次三番请示也不下章台,送去的奏折也被原原本本打回建章宫。群臣都明了这是做足了父慈子孝,三请三让的戏码,却也不说破。

  这一日早朝散得特别早,几位大臣在出宫的路上悄声谈论着。

  “太子殿下即将登基,这后位却是悬得很哪。”

  “郑大人何出此言?”

  “太子妃的父亲咱们都心知肚明,那可是污蔑陛下被杀了头的罪臣啊。太子殿下岂会立罪臣之女为皇后?即便册立,陛下也会反对吧。”

  “那依兄台高见,谁才是皇后人选呢?”

  “这个老夫不知,不过任谁都不可能是殿下的罗侧妃。她是余朝的温淑公主,末代皇帝的亲妹妹,册立她为皇后,岂非让江山易主?”

  “如此看来,那很有可能是得宠的几位侧妃了。”

  “可不是?胡侧妃是长公主之女,这样尊贵的身份足以成为皇后人选。”

  “依我看未必。长公主的驸马爷是手握重兵的镇国大将军,若胡侧妃为皇后,将来外戚势力过盛,可不利于朝堂稳定。”

  “难不成会是殿下独宠数年的嬴侧妃?”

  正在众人议论得热火朝天时,忽闻身后传来一声:“靖渝侯请留步。”

  靖渝侯嬴璋袭承父亲的爵位,是嬴珏的异母嫡出长兄。他本远远地走在众人身后,张承的一声呼唤让他乍然成为众人回首瞩目的焦点。

  他回过身去避开他们的目光,朝张承客气地拱了拱手:“张公公。”

  张承也往后微微退了一步,拂尘一甩,笑道:“侯爷,太子殿下有请。”

  嬴璋跟着张承缓缓朝正大光明殿走去,郑大人不由笑道:“瞧瞧,瞧瞧,这嬴家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入了正大光明殿,张承引着嬴璋往后殿走去,见奕衡背对着他们练字,轻声道:“太子殿下,靖渝侯来了。”

  奕衡遒劲的笔力在宣纸上来回游走,声音不起波澜:“知道了,你退下吧。”

  张承知趣地退了出去。嬴璋伏地行礼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奕衡搁了御笔,回身向窗边的榻榻米走去:“免礼,靖渝侯请坐。”

  “谢殿下。”嬴璋起身坐在了奕衡对面。两人中间摆着黑檀木雕龙绣凤小茶几,案几上随意叠着几本浅绿色苏缎面折本。嬴璋一看,心口不由紧了紧。

  奕衡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微微笑道:“这几日秋意渐浓,蓁蓁和本宫说起,侯爷的腿疾怕是又要犯了。”

  嬴璋有些意外,多年为臣的直觉告诉他,奕衡今日单独召见自己,绝非关怀身子这么简单。他低眉垂首,拱手道:“微臣谢太子殿下和侧妃体贴关怀,这点小病小痛原不打紧,劳殿下和侧妃一直挂念着。”

  奕衡依旧笑着,道:“你是蓁蓁的长兄,论家常本宫自然该唤你一声‘大舅子’,妹夫关心大舅子身体不也是人之常情么?”

  嬴璋的手一抖,诚惶诚恐道:“微臣万万不敢乱了尊卑,还请殿下慎言。”

  奕衡随手端起茶盏轻轻吹拂,也不看他,只道:“这儿只有本宫和侯爷,连张承都被本宫遣走了,侯爷不必紧张。”

  嬴璋小心翼翼地抹了抹额角的汗珠,道:“是……”

  奕衡缓缓饮下一口碧螺春,声音温吞吞的,仿佛在话家常:“本宫看你今日在朝堂之上一言不发,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说给本宫听听。”

  “微臣……”嬴璋犹豫片刻,果断道:“没有。”

  奕衡轻轻一笑,道:“既然侯爷没有,那本宫有。”

  嬴璋恭谨道:“微臣谨聆。”

  奕衡还是一样平和的语气,道:“最近这几天,本宫总被一些言官的折子搞得烦不胜烦,侯爷猜猜,他们都说了什么。”

  嬴璋看着眼前那些奏折,不禁眉心一跳:“微臣不敢妄自揣度。”

  奕衡转眼望着他,脸上的笑意不减:“他们说本宫登基在即,后位一事不可草率。”

  嬴璋低声附和着道:“是,新皇立后事关国家社稷,确实不可草率。”

  奕衡又转过头去,将手搭在案几边上,娓娓道来:“他们其中一些人力捧太子妃正位中宫,嫡庶尊卑有别,不可随意废黜太子妃。”

  嬴璋稍微松了口气,道:“回殿下的话,微臣也是这么认为,太子妃尚在,若论嫡庶,乃名正言顺的皇后人选。”

  奕衡偏头看着嬴璋,道:“那你知道另一些人说了什么吗?”

  嬴璋轻轻摇头:“微臣不知。”

  奕衡的目光悉数落在嬴璋身上,一刻也不肯离去:“他们说嫡庶废立也只是本宫一念之间的事情。长孙邕讽刺当今圣上,以大逆不道之文章扰乱朝堂纲纪,煽动人心,太子妃作为罪臣之女理应被废,而另择他人作为皇后。侯爷觉得,本宫剩下的侧妃姬妾里,谁最合适正位中宫?”

  嬴璋虽然低着头,但仍然被奕衡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怵:“此乃陛下家事,微臣……微臣不敢妄言。”

  “是么?”奕衡微微笑着,随手将案几上的奏折递给他,“既然你不敢妄言,那你看看这些折子都是怎么说。”

  “是。”

  嬴璋用双手徐徐打开阅览,只见上面用小楷写着“侧妃嬴氏,名门之秀,温恭懋筑……椒房典仪……私以为可正位中宫……”

  尚未看完,他已“啪”地一声阖上奏本,又惊又急地望着奕衡道:“殿下……殿下这……万万不可听信这些言论啊!”

  奕衡的笑意虽然消减,却瞧不出任何生气的意思。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嬴璋的话,反而和和气气地问道:“据本宫所知,写折子的这些人都是侯爷在官场上的朋友,是么?”

  奕衡愈和气,嬴璋反而愈发紧张。他赶紧匍匐跪地,诚声解释道:“回殿下的话,确实是微臣的朋友,不过殿下明鉴,微臣与他们仅仅只是点头之交,绝无交心交底之人。”

  奕衡的笑意渐渐变冷:“既然如此,那看来本宫钟爱蓁蓁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宁朝,不然侯爷的这些点头之交怎能为她和侯爷的前程谋划得如此细致。”

  嬴璋惊讶得浑身发抖,即刻起身望着奕衡殷切道:“殿下,微臣对天起誓,绝无妄想侧妃登上后位之心,也绝无结党营私、专权乱政之心。还请殿下明鉴!”

  奕衡看着他,纵然眉间有千万种情绪的惊涛骇浪,也在片刻化成了一句:“好了,地上凉,侯爷起来说话,不然一会儿你的腿疾犯了,蓁蓁可要埋怨本宫了。”

  嬴璋终于松了口气,依言起身道:“是,微臣谢殿下。”

  奕衡又恢复了起初的和颜悦色:“侯爷不必如此紧张,本宫给你看这些,虽然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至少让侯爷明白了,切莫交友不慎,你说是么?”

  嬴璋明白奕衡在给自己台阶下,赶忙道:“是,微臣谨遵殿下教诲。”

  奕衡会心一笑,眸光是炽烈而真诚的:“其是他们说的也有道理,蓁蓁的才貌、学识和品行,以及本宫对她的珍爱程度,都让她成为了当之无二的皇后人选。”

  嬴璋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可是殿下,自古以来嫡庶尊卑有别。家父在世时,常常教导侧妃和微臣要守本分、循规矩,微臣不敢僭越,侧妃又一向知书达理,乖巧懂事,更是不敢僭越了。”

  奕衡听了竟有些失笑:“这可奇了,你竟肯白白放过一个做国舅爷的机会。”

  嬴璋缓缓叹了口气:“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侧妃已承宠内廷,微臣和两位庶弟在朝堂之上便不能过于张扬,否则就不是长久之计。”

  奕衡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你和蓁蓁果然是兄妹连心,本宫在内廷有她,外朝有你,实在是本宫的福气。”

  嬴璋微微一笑,拱手道:“殿下折煞微臣了,能得殿下垂怜,是侧妃和微臣的福气。”

  奕衡抬了抬手,笑道:“好了,你跪安吧。”

  “是。”

  估摸着嬴璋走远了,世常公顾清夷才从象牙镶边梨花木屏风后面缓缓走出来。按照宁朝的礼法,只有皇后的亲兄弟才能获封公爵。敬睦皇后窦娥姁没有亲兄弟,从小和表兄顾清夷一起长大,感情堪比亲兄妹。姜渊建立宁朝之后便册封顾清夷为从一品世常公,此举颇有不破不立的意味,顾家也因此名噪一时。

  奕衡抬眼看着顾清夷道:“舅舅都听见了?”

  顾清夷抚了抚胡须在奕衡对面坐下,笑道:“微臣都听见了,靖渝侯的小心谨慎果然名不虚传。”

  奕衡脸上的笑意不减,略带着一丝玩味和不解:“既然舅舅知道以他的性子做不出那样的事,为何还要本宫试探他?”

  顾清夷将手放在膝上,语重心长道:“殿下即将登基,可不能因为儿女私情误了国家大事。嬴侧妃虽然得力,但难保她的兄长不会有私心,殿下要知道,爱屋及乌是非常危险的。”

  奕衡脑海中神思一转,须臾即将眼中的嘲讽隐去,只笑道:“本宫知道舅舅担心嬴侧妃会成为第二个误国的杨贵妃,可舅舅别忘了,本宫不是唐玄宗,嬴侧妃自然也就不是杨贵妃。”

  顾清夷长长呼出一口气,微微笑道:“既然殿下心中明了,那微臣就不再多言了。不过关于后位一事,微臣还真有疑惑,殿下真的不打算立后么?”

  “长孙氏是罪臣之女,不能正位中宫,”奕衡看着顾清夷微微一笑,似在宽慰,“不过舅舅放心,为了避免后宫人心浮动,本宫已经决定由她代掌凤印,替本宫全权打理后宫了,这样虽无皇后名,却有皇后实。父皇登基五年都未立皇后,本宫是孝子,自然应当子循父迹。”

  顾清夷拱手道:“那不知太子妃将来是什么位份?可是皇贵妃?”

  奕衡转过头去,笑道:“舅舅不急,两日之后可见分晓。”

  顾清夷低下了头,应声回了一句“是”,奕衡仿佛想起了什么,又转过头来看着他:“对了,前几日让舅舅帮忙草拟的各位王爷的封号都拟好了么?”

  顾清夷道:“微臣都拟好了,按照封号都是封地之后加一字的原则,几位王爷分别是‘楚怀’、‘越宜’和‘晋旻’。”

  “‘晋旻’?”奕衡颇为疑惑,“哪个‘旻’字?”

  顾清夷笑道:“回殿下,是‘钦若旻天’(1)的‘旻’。”

  “哦?”奕衡的笑意中带着几分试探,“舅舅为何要用这个字?”

  顾清夷道:“回殿下,‘旻’暗指天子,而‘晋’与‘敬’同音,此封号的含义是让晋王殿下对您时刻恭敬。”

  奕衡笑得颇有深意:“看来在舅舅眼中,为人臣子的第一要义便是对君主恭恭敬敬。”

  顾清夷低眉笑道:“这是自然了。”

  奕衡平声道:“‘楚怀’和‘越宜’都拟得很好,很附和朕这两位庶弟的性子,老七封号的含义也与朕草拟的不谋而合。既然他是本宫的亲弟弟,是嫡出的亲王,封号自然要与众不同才是。”

  顾清夷偏头一询,道:“殿下的意思是?”

  奕衡看着他笑道:“本宫以‘恭敬’的‘恭’为七弟封号的首字,再以‘昂头冠三山,俯瞰旭日晟’的‘晟’为次字,‘晟’与‘圣’谐音,更能直截了当地告诉七弟,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舅舅觉得呢?”

  “微臣以为……”顾清夷拱了拱手,缓缓笑开,“殿下思虑周祥,这个封号给晋王殿下,自然是极好的。”

  奕衡爽朗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本宫即刻着人告知礼部。”

  顾清夷低眉道:“是。”

  奕衡的目光仍停在顾清夷身上,笑道:“舅舅,不知本宫的语甯表妹今年芳龄几何了?”

  顾清夷微微一笑:“回殿下,犬女今年正好二八年纪。”

  奕衡的笑意不减:“若本宫没记错的话,九月便是她的生辰了。”

  顾清夷回道:“殿下好记性,九月十八正是犬女生辰。”

  奕衡抬了抬手:“本宫知道了,到时候本宫定送表妹一份大礼。”

  顾清夷有些意外,仍按照礼数回道:“那微臣先替犬女谢殿下恩典。”

  奕衡伸手扶住额角,道:“时候不早了,舅舅跪安吧。”

  顾清夷起身道:“微臣告退。”

  顾清夷走后,张承从偏殿为奕衡端来一盏枫露茶。奕衡也不抬眼看他,只浅浅一笑,道:“朕的母后端庄贤淑,可难保他的表兄不会有二心,你说是么,舅舅?”

  翌日,离奕衡登基仅剩一天时间。淳臻贵嫔的头七祭礼在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冷清。慧妃唐沅芝身子不适,尚未到寅时便回宫歇息了,太庙里的一切事情全权落在了长孙灼华身上,直到送走最后一名前来吊唁的鲁才人,她携着贴身侍女织镜回到储秀宫端惠殿。

  织镜为她换上一身家常的湖水蓝绣莲紫纹暗银线寝衣,幽幽叹道:“主子,淳臻贵嫔死后哀荣这么大,可祭礼仍然很冷清呢,只有几位主位娘娘和位份不高的才人、美人来了。”

  长孙灼华一边走到榻前坐下,一边道:“人走茶凉,死者的哀荣再大,也不过是做给生者看的。淳臻贵嫔生前这么得宠,只怕人人心底都记恨上了,你瞧连陛下也没来,祭礼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织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接着便要挑灭案几上的桐油海灯,灼华忙止住她道:“慢着,把皇贵妃娘娘交给我的账本拿来吧,我核对完了再睡。”

  织镜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的眼底渐渐浮起一丝担忧:“已经这么晚了,奴婢知道主子今天难过,可是您再难过也要注意身子啊,早点歇息吧。”

  灼华抬起头来迎上织镜关切的目光,柔柔绽开端庄温和的笑靥,夹杂着一丝疼痛与无奈道:“无妨,今日是父亲和母亲一月的祭日,我若闲着,难免会伤心,拿来吧。”

  织镜鼻尖一酸,只得乖乖地将账本呈给灼华。她缓缓蹲下,一点炽热盈盈漫上眼角涩然将枯的寒潭:“主子,这儿只有奴婢陪着,您哭出来也好,千万不要自己强撑。”

  灼华黯然坐着,哀思宛如一只困顿不安的猛兽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让她痛不欲生却又动弹不得,更不能挣扎,不能哭泣,她只能凄然苦笑道:“哭也换不回父亲的性命,母亲的殉节,只能徒增烦恼罢了。与其如此,还不如把眼泪藏在心底。”

  织镜恍然,切切唤道:“可是主子……”

  “没什么可是的,”灼华唇边的笑意似一朵风刀霜剑后凋残零落的牡丹,凄艳惨淡却不失端庄华贵,“你今日还能叫我主子,只怕等殿下登基便没这机会了。”

  大宁虽国风开放,但礼教严苛,只有太子妃才能在太子登基前被称为“主子”或“主子娘娘”,其余姬妾那怕再得宠,都不可被称为“主子”。这几日前朝关于后位的议论越来越热,织镜如何不懂得灼华所忧。她赶紧放下手中的铜制宫勺,膝行两步上前扶住灼华的腿,宽慰道:“主子别忧心,老爷去世后太子殿下也未曾废去您正妃的位份,这后位您是名正言顺的。”

  她木然转过脸,看着极力克制情绪的织镜,婉转笑了:“若是从前,那绝对是名正言顺的,可今时不同往日,父亲被先太子和齐王构陷入狱,我是罪臣之女,身份倍受朝臣诟病。这后位若归于我,只怕朝堂之上又将掀起一番惊涛骇浪。”

  “主子……”织镜是灼华的陪嫁侍女,自从灼华嫁给奕衡以来,她如何见过灼华这般强颜欢笑?饶是她强忍心底的难过,亦不觉无声哽咽:“难不成会是嬴侧妃么?她一人专宠多年,如今还来威胁您皇后的位置,实在是欺人太甚!”

  “嬴珏……”灼华沉思一瞬,转首瞥见象牙妆台的铜镜里,自已失色的容颜映在天青色散珠梅花的锦帐之上,恍若堆雪。她怔怔望着,不禁伸手细细抚摸自己的脸颊,幽幽道:“殿下得胜那晚王府所有人翘首以盼,等来的却是殿下已在总督府安歇的消息,织镜你说,恨她的又何止一人?”

  织镜神思宛转,顷刻间已透如明镜:“奴婢明白了。”

  灼华声音也渐渐如冰似雪,变得格外寒凉而坚硬:“所以在我成为皇后之前,首先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在殿下心底的贤德地位,其他的还需从长计议。”

  “母妃。”

  灼华循声望去,只见女儿姜意欢倚着门框担忧地望着她,年仅五岁的她本不该有这样的凄楚的表情。灼华心底一动,泪盈于睫,眸底荡漾的滢波透过昏暗烛光折射进意欢的眼里。意欢快步向灼华跑来,一把扑进她怀里,再次用稚嫩的声音换道:“母妃。”

  灼华搂紧了她,极力克制着心中翻涌的情绪,柔声道:“好孩子,你不是早早便歇息了吗?怎么在那风口站着?”

  意欢一双澄澈的眼里泛起心疼的涟漪:“今天是外公外婆的祭日,意欢怕母妃伤心睡不着觉,特意过来陪着母妃。”

  灼华黯淡的嘴唇颤颤抖索着,仿佛深秋枝头最后一片挣扎的枯叶,她泪光潋滟的双眸终于潸潸泪下,顺着被秋风扑得冰凉的脸颊,一路滑出滚烫的痕迹。织镜见此再也藏不住心底的悲痛,别过去低声啜泣起来。

  意欢伸出小手拂去灼华脸上的泪痕,甜声宽慰着:“母妃不哭,意欢在呢。”

  “好好……母妃不哭……不哭……”灼华从身侧取出妃色的桑蚕丝绢轻轻抹去泪滴,将双手放在意欢稚嫩的脸颊上摩挲,温声道,“意欢,母妃有话要跟你说。”

  “嗯!”意欢乖巧地点点头。

  灼华深吸一口气,初秋夜晚的湿热如潮水般涌入五脏六腑,点点灼烧她的每一寸肌肤。她却把这些疼痛的火苗窜上脸颊,化作明媚而炽烈的笑意:“还有两天你父王就要登基了,不管母妃是不是皇后,你都不许表现出一丝的不满或是一丝的卑微,尤其在那些庶母妃面前。还有,不管你今天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对旁人透露哪怕一个字,明白么?”

  意欢点了点头,稚气未脱的脸上溢满了认真与笃定:“意欢明白!母妃放心,意欢永远跟你是一条心的。”

  “好……”灼华的眼底再次泪意汹涌,她抱紧了意欢,将下颌轻轻放在她稚嫩的肩上,任凭滴落的泪水浸湿她的寝衣。

  “织镜姑姑,母妃怎么又哭了?”意欢有些焦急地问道。

  织镜拭去脸上残留的泪滴,朝意欢柔和一笑:“因为郡主乖巧懂事,主子太高兴了,所以才哭的。”

  意欢松开了灼华的拥抱,猝不及防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母妃别哭了,意欢困了,我们去睡觉好吗?”

  灼华惊喜地将意欢抱起来,以自己的额头抵着她娇小的额头笑道:“好好好,母妃这就陪咱们意欢去睡觉。”

  【1】出自《书?尧典》

  【2】节选自元朝诗人郝经的《原古上元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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