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路在脚下

　　道一身高与天齐，白须在风中飘摆，一股如神临的气势弥漫开来，让这空气中突然间刮起了一股劲风——他庞大的身躯只是一动，便是狂风涌动，雷电轰鸣。

　　双臂环抱这仙墓世界，使劲的往里合。他的牙关紧紧咬着，便仿佛在使用双手将一件物品碾碎般，费力之极。化身巨人的力量何止千万吨，一动之间，地动山摇，小世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往里缩小着。转眼便化为了千丈大小，变得与道一一般大小。

　　“乾坤神临，缩山拿月，给我小！”

　　道一一声爆喝，双臂之间青筋震颤，发出一声声爆响，如同炮鸣。在这滔天的力量下，仙墓小世界极快的缩小着。它便仿佛在极其强大的压迫下，开始压缩一般。

　　时间缓缓的流动，这仙墓世界越来越小。但当他变小之后，道一双臂合拢的速度开始变缓了。越加凝聚的事物，一旦爆发的力量越难以想象。

　　仙墓的体积被道一越压越小，相对的，危险性却越来越大了。此时此刻，若是一个不小心，立刻便有可能爆炸开来。一方世界的生灭，在一瞬间便能聚集起强大的风暴，毁灭一切。

　　这般风险，别说道一此刻的修为，便是金仙也不敢冒。

　　他此刻的神念，已经完全聚集在了这一方小世界中，谨慎之极。双臂缓缓的向内合拢，合拢之间，速度极为均匀。每一息，道一的神念都要将下一刻花费的力量，缩小的尺寸计算的精确。神念的流转，无比迅速。也因为此，他的精神背负了极大的压力。

　　不知不觉中，额头的汗水开始渗出。道一面色凝重，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他的瞳孔中，此刻映入的完全是这一方仙墓小世界，再也容不下其他。

　　时间慢慢地流逝，这方小世界不断地以均匀的速度开始缩小。道一面上已有了一层水光，这完全是汗水。三个时辰过去了，小世界在道一的手中已变得只有几十丈大小。

　　此刻，道一用双手托扶着这方世界，双手慢慢合拢，继续仔细的将之缩小。再度过了两个时辰，这方世界在他的手中已不足一丈。

　　便在此时，他终于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面色轻松了不少。一方世界缩小到一丈大小，似乎变得已经凝固之极，再无半点不稳定的情况出现，周围的空间也平稳了下来。

　　道一身子一震，开始缩小变回了原形。站在地面上，他的身形轻轻一晃，露出嫉妒疲惫的神情。道虚三人身子一闪便到了道一的身旁，脸色紧张的问道。

　　“师兄，你没事吧？”

　　“帝尊说的这个办法实在太危险了，到现在我还是不大同意。”

　　道虚担心的说道，他从未见过道一有这般疲惫的时刻。几百年了，道一何时流过汗水？

　　“无碍，只是法力消耗过多了。”道一摆了摆手道，随后注视向道虚，“道虚，将这方世界带走，我们立刻离开。”

　　“仙墓被人收走，必会引起一阵喧哗，我们几人必须快速离开此地，随后隐蔽起来。”

　　“两百年后，等一切办妥，我们再出世！”

　　道虚三人互视几眼，点了点头。

　　“出发！”道虚快速得道，道一一挥手，面前的仙墓世界立刻一阵闪烁，最终消失不见。四人脚步一震，拔地而起，瞬息间消失在了空中。

　　五千里之外的诸位长老掌教望着这一幕，心底惊骇，都瞪圆了眼睛，久久不语。可以预料，这三人此次做出这等大事，必然会引起天地间的大地震。

　　仙墓不知是由哪位大神通的修士建立，但其在天庭众仙心中的地位，却是相当高的。这就如同自己的陵墓，而此刻，道一四人将这方陵墓带走，就好比挖了天庭众仙的墓一般。这事态，严重之极，严重的难以想象。

　　足足盘坐在原地相互商议了一个下午，众位掌教长老方才一脸忧色的离去，各自心事重重，脸都有些黑。

　　而此时，陆青望着四周完全不熟悉的场景，有些糊涂了。

　　前一刻，他还在仙墓的宫殿之内，这一刻，竟已在了一座森林之中。这实在离奇的很，他站在原地足足沉吟了半会才走动了起来。

　　“这里已经是外面世界了。”观察了周围的情况，陆青皱眉自语道。

　　一股奇怪的风刮过，他便被转移了地方。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无论如何都怪异之极。而那静一，柳尘烟二人也没有与自己在一起。

　　“此次仙墓之行，就这般结束了。”他忽然有些惆怅了，叹了口气道。

　　这一行，杀的人太多。他造的杀孽，又再次增加了。

　　“我不杀他们，他们便要杀我。人类，便是这般的身不由己。想要登临巅峰，便必须做一些事情，好的或是坏的，都必须做！”陆青望着天空，眸子平静的道。

　　神识散出，这里却是一片平静的森林，方圆五百里都是一片高大的树木。没有人类，没有喧嚣，有的只是阵阵兽吼与宁静。

　　陆青心中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开始在这森林间行走。

　　“合道境界的领悟相当难，只有静坐大自然中，方才能真正领悟到天道的真理。既然已经出了仙墓，我便要加紧一切时间，提高自己的修为。”陆青轻轻的叹道。

　　“求道之心顺其自然，不可刻意。若是此时开始，必然会适得其反。我需要静坐下来，让自己的心灵圆满，沉浸入这自然道理当中，方才能更好的领悟自然，回复道进入仙墓之前的心境。”

　　他沉思一会儿后，身形一动，缓缓地坐了下来，随后，紧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让心神回归平静，回归黑暗，无欲无求，没有思想，没有想法，有的只有懵懂，迷茫，与混沌。

　　守静，只有回复平静，黑暗，方才能得到心灵上的平静。

　　足足盘坐了三日三夜，到了第三日的夜幕降临时分，陆青方才睁开了眼睛。望着满天繁星，闪烁明息的星辰，看着一轮明月，他的心无比安逸。

　　他缓缓的站起身，随意找了一处地方，开始徒步慢走。

　　陆青的脚步很平静，也很轻缓。他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只是一步一步的踩着地上的绿草，向前走去。他的脚步轻和，一步下去，草不弯腰，连一丝痕迹都没有。

　　踏草无痕，心灵归于虚无，便仿佛整个人在这世界上都不存在了一般。这不是术法，而是天道，是天地间的道理。领悟了种种道理，方才能迎接合道，接受天劫的洗礼。

　　他一步一步的前进，丝毫不停息。虽然很慢，但脚步从来不停顿。到了第二日朝阳东升，花草向荣之时，已走了三十里。

　　这森林无比深远，一夜的行走，仍然望不到其边缘。陆青既没有不耐，也没有对绿色的渴望，有的只是平静，无比的平静。

　　在这一步步的行走当中，他似乎渐渐地明白了很多，但似乎又不明白。似懂非懂，朦朦胧胧，他沉浸在这种感觉中，不断地走动着。

　　中午时分，阳光刺眼，热量倾倒在大地之上。陆青本应不流汗，但此刻却如同失去了法力一般，额头上被晒的汗水不断渗出，不一会儿，湿了自己的衣衫。

　　他不擦汗水，也不抬手，如同未感觉到这一切般，继续前行。到了黄昏时分，天气凉了下来，他的汗水风干，陆青凉爽万分，心情不由得愉悦。

　　夜晚再度降临，这一次，一条小河阻住了他的去路。他只是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前行。河水浸没了他的鞋子，直没膝盖，冰冷的水让他眉头微皱，但却不停留，继续前行。这其中，有鱼儿游荡，撞在他的腿上，他感觉的清清楚楚，却也不吭声。

　　一直前行着，毫不停留。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在走道。不是平常的走路，而是行走在大道的路程上，行走在成仙之道上。他不能停留，一旦停留，他的道便会断掉。

　　仿佛恍惚间，这成仙已成为了一条道路，只要行走，走到尽头，便能一片光明，反之，如果停顿，那么就会止步于此。

　　“不能停，决不能停！”

　　陆青的心中又一道声音再不断的呐喊着，每一步下去，便会有一道声音回荡。

　　他一直前行，这一次走了三日三夜。苍生的一切，他在这段时间里，不断观察，不断体悟。每一次重新看到，都会有不同意境出现在脑海中。

　　他遇到过虎豹，遇到过狼群。但他毫不停留，继续前行。虎豹视他为无物，任由它经过，狼群却追逐他，一步步紧跟他，想要将他撕碎吞下，但却轻易也不下手。

　　狼是最聪明的动物，他们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为了追寻猎物，可以隐匿自己极长的时间，只为等待一个最适合击倒对手的时机，一击毙敌。

　　足足追了陆青三天的功夫，这群狼终究失去了耐性。心底的**让他们渴求这人的血肉，但直觉却让他们觉得这人可怕之极。三天的追击当中，他们犹豫，他们思考，最终放弃。

　　陆青无喜无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脚步不停，继续缓慢的前行。在行走当中，天地间的道理仿佛在向他靠涌而来，仿若在向他灌输。

　　这条道路，变得越来越清晰，只要走完它，便能合道，便能登仙。

　　“一路就这般走下去吧！”陆青心中长叹，继续行走。

　　九日之后，他仍在这片森林中。森林的绵长，以他缓慢的速度难以短时间内走完。九日之中，他渐渐意识到了，这条道路的重要性。

　　漫漫红尘，浩浩长空，沧桑大地。人类终究要生存在这天地当中，无法通彻的了解这片大地，这般红尘，便无法走到自己的尽头。

　　走遍他，了解他，便能接近道！

　　一个月后，他出了森林，来到了一片沙漠。风起，狂杀漫天，一片苍茫。风落，烈火狠毒的炙烤大地。这般环境，更是无人生存。他一路走过，只能见到几株孤零零的仙人掌。

　　三个月后，他依然在沙漠中，衣袍之间被黄沙填满，走过黄沙之间，留下一连串的脚印，一阵风刮过，随着沙尘的飘扬，脚印消失不见。

　　六个月后，他看到了一片绿洲。陆青眼中平静，向着绿洲走去。黄沙之中有的只是枯燥，炎热，而这绿洲之中，有的却是生机，绿叶，一片希望。

　　一年之后，陆青来到了一片连绵的山脉脚下。如龙般的山脉，层峦叠嶂，起起伏伏，青石，古松，山道，映出不同的意境。

　　陆青抬步，登上这连绵的山脉。一座山上，一座山下。这一片山脉绵延近千里，起起伏伏中，又将距离加成，相比起来，比之沙漠还要难走。

　　三年后，陆青到了一处沼泽中。泥土混合着水流，蕴藏着无比的危险。他脚步一台，踩在这泥沼中，却不沉下，一步起，一步落，面不改色的经过这里。

　　十年后，他见到了人烟。久别于人类，他似乎忘记了怎样说话，脏旧的衣袍，布满尘土的脸颊，让他如同乞丐一般。望着渐渐临近的城镇，他的背影渐渐投入这城镇当中。

　　二十年后，陆青的脚步迈出了这座城镇。这城镇只有人，房子，也并不大。但里面却似乎蕴藏着极大的吸引力，让他一日日行走，一日日观看，却仍旧走不出。

　　三十年后，他踏过无尽城镇，见过无数凡人，有农人，渔民，矿工，木匠，商人，最终进入了一座皇宫之中，来到了宫殿之内。

　　望着端坐金銮殿的皇帝，他眸子微颤，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最终，一转头，离开了此地，留给满朝文武，皇帝一个背影。

　　直到这时，那皇帝似乎才意识到了有人突然闯入。立刻，召唤卫兵抓住这突然出现的刺客。但，再追查时，那道衣袍脏旧的背影已经消失。

　　当陆青走出这金殿之时，阳光闪耀，将上方的牌匾映的闪闪发光，“奉天殿”三个大字如火焰般明亮。

　　四十年后，他的身子出现在了大海之上。波光粼粼，绵延天际的海水告诉了他什么叫无边无际，包容万物。起跃不已的鱼儿，教会了他什么叫海阔凭鱼跃。

　　自由，辽阔，他感受到了逍遥。波浪翻滚，海水起伏，他任由海水的咸味冲去了身上的泥土，脏旧，变得容光焕发，焕然一新。

　　四十五年后，他似乎领悟到了什么。看着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场景，仍旧在不断行走。只是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行走的越来越急。

　　直到第四十九年，他的身影在天地中已化为了一道流光，从城池中经过，凡人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他走的很快，很急，比之飞也差不了多少。

　　但这一日，他忽然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尽头，我走到了尽头。”他面色平淡，浑身上下充满了仙风道骨的味道。

　　“但，为何还未感受到天劫！”陆青疑惑，这条道理之路，他四十九年毫不停息，今日终于走到了尽头，为何却感受不到天劫的降临。

　　他面带疑惑，似乎着魔了般，开始念叨起来。

　　“走完了，我的路走完了啊，怎么会呢？”

　　他不断地念叨，不断的碎碎念。走过了山川，踏平了江河，最终来到了一座小城镇。这里与别的地方并无不同，有老人坐在门口闭眼微眯，有中年男子蹲立田中，挥洒汗水，有稚童欢呼雀跃，玩耍追逐。

　　陆青不知不觉得念叨着，他搞不明白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走到了尽头，怎么天劫还未降临。他路过了一个孤零零的九岁孩童，嘴中的话语被其听在了耳中。

　　此刻他的脚步并不急，孩童听后面带疑惑，随后蹦蹦跳跳的追上了他，伸出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脚步停顿，陆青停了下来，目光扫向这孩童，他看到的是一双清澈无丝毫浑浊的眸子。

　　“叔叔，叔叔，前面不都是路吗？怎么会走完呢？”小孩稚嫩的声音传入陆青的耳中，让他瞬间脑海仿佛被一道霹雳闪过般，一下子怔住了。

　　“路，路！都是路！”他猛的抬头，转身，看向四面八方。

　　一条条宽敞的，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的路，蓦然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我的路没有走完，我的道没有到尽头！”他忽然醒悟道，望着四面八方的路，望着身前的田野，他心中仿佛有道道霹雳闪过。

　　“路在脚下，走过的便是路，没有走，谈什么路！”

　　“明白了，我明白了，贫道明白了，本尊明白了！！”

　　“哈哈哈哈哈！”

　　“道在脚下，由我去走！”

　　陆青精神振奋，仿佛一瞬间悟透了万千道理，一股通灵的气息传遍全身上下，让他突兀间感觉自己似乎已与这天地融合在了一起，再无半点缝隙，也是在同一刻，他清楚的得到了自己渡劫的时间。他感受到了天劫，他已合道！

　　大道三千，直通本源。道本不同，道化万千！人生拥有的从来都不是一条道路，道便在脚下，脚下的道，方是真正的道。

　　坚信自己的道，方可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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