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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林中音缘


  木朵贪婪的眼看着旁桌的米饭发愣,不断地咽口水吞唾沫,那馋猫似的秀眼就要落入那碗里了。

  “想吃那米饭?”莫顿黝黑的脸上,那眼在笑。

  “想……”木朵吞着口水,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被诱惑的唇。

  “老板,来两碗米饭。”见到木朵那快要忍不住的馋样,莫顿终于笑道,“曾听母亲说过,这米饭最香,今日,我们就尝尝。”

  “可……”木朵很艰难地咽了那不断涌出的口水,口是心非道,“米饭太贵,不划算。”

  “吃一回,没事。”莫顿温言道,“你也很久没吃米饭了,嘴馋了?今日就好好吃一回。”

  木朵划拉着吃了两大碗,一摸肚皮,饱撑了,实在是不能再吃了,就放了碗,舔着嘴皮,不舍道:“真香!”

  莫顿也吃了两碗,大失所望,摇头说:“寡淡无味,还是羊肉香。”

  一个时辰后莫顿就躲进了林子,拉肚子去了。

  马旁的木朵悠闲地坐在草地上等莫顿。她那手在草地上不停地扯那绿草,眼一瞪,就开始说话:“你说了,两月就来,可两年了,你为什么没来?你必须给我说清楚!”想想,太便宜陈霍了,就又搬了一块石头来,“就是这里了,好,你跪好,你今天必须说清楚,不说清楚,不许起来吃饭!你是不是娶了小妾,不敢来了?”想想也许还有其他的可能,就赌气道:“是不是你已娶妻?”想到他娶了妻,木朵那气就来了,不再指挥眼前的小草和那石头,闷坐下来,一脸的忐忑,一身的不安:她最怕这个问题,也不敢面对这个问题。她曾听路人说过,在大汉,没人敢私自婚娶,除非是娶小妾,娶妻必须经过父母同意才能娶,还有很复杂的仪式。那路人忙,木朵也没问清楚有哪些仪式,可那路人的话,令木朵有很多个晚上都没睡着觉。那呆子说他的事自己做主,真是那样?木朵心中越来越不安。

  好一会儿,莫顿才从那林间走出来,他那刚毅的脸上,难得有了倦容。

  “我们就在这附近的客栈休息休息吧。”木朵看着莫顿那样,不再想陈霍,不忍道,“你躺会儿,晚上就吃馒头,一两天就会好。”

  客栈内,莫顿又跑了一趟茅厕,回来,人就是软的。

  几上,木朵早喊了两个馒头,两个小菜,两碗茶。

  好在吃馒头小菜后,莫顿那肚子渐渐好了。

  两人继续赶路。

  大马缓缓前行,周边景色宜人。绵绵云朵下,连天的绿树苍翠欲滴,绿绿的田野蓬勃葱茏;连绵的粉墙青瓦掩映在如伞树冠下,红漆大门的高府大院豁然入目。

  一条大道宽阔笔直,一直指着南方天际,人流、马匹、车队缓缓而行。

  绿树尽头,大道接上了一座同样宽窄的浮桥,浮桥横跨在一条河上。

  河面宽阔,河水清澈,静静流过。

  连河水都如此雍容大度,何况长安城,木朵点头赞叹。

  能亲眼见到梦寐的长安城,木朵眼中已放光,满心期待着。莫顿则心情复杂地望着长安方向,急切地想看看一直与匈奴抗衡的大汉帝都究竟是何模样。

  过浮桥时,骑马的都下马前行,人流次序而过,井井有条。

  对岸沿河是望不到边的郁郁柳树,柳枝轻抚水面,仿似情人牵手,欲罢而不能。树下有水鸟游动,有妇人浣洗,有小儿嬉戏,祥和而幸福。

  远处,高高绿荫上长安城门那檐角屋顶已具规模。

  很快,绿树退后,平地空旷地带上一道望不见尽头的厚厚重重的城墙映入眼帘,高耸的城搂直插云霄,那寓意“长治久安”的帝都就在眼前。

  木朵心中激动不已:这就是大汉帝都长安!

  线条粗狂的檐角直插云霄,壮丽恢弘的红黑两色木制塔楼立在城墙上,巍峨肃穆,人人看见均趋安静,帝都威严远播四方,连带入城的行人也心尊崇敬之意。行走大漠草原直至汉境,只有长安有此庄严逶迤气概:一派唯我独尊,舍我其谁的帝都模样!木朵傲然点点头,不仅也有些许自豪,扬扬头,挺挺胸,大步跟上莫顿入城。

  莫顿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

  “哥,你为何叹气?”进入长安,木朵也依了大汉礼制,唤莫顿为哥。

  “入汉境以来,汉地到处都是城郭田园,富庶安逸远比草原大漠。如今未入城内,仅观长安城郭,茏城更是无法比拟。难怪单于不断袭击大汉边境,就想汉家年年送财物。听老人说,有一次,单于骑兵深入汉境几百里,差点就将长安拿下。匈汉如此往来,必然兵戈相向,战争旷日持久,匈汉百姓遭殃。”

  “那为何摇头?”

  莫顿心疼地瞧着一脸好奇的木朵,“草原虽然辽源广阔,但地广人稀,除了牛羊马,还是牛羊马;汉地物产丰富,人口众多,五谷肉食,锦缎绸布,丰衣足食,马匹精良。如今,汉家皇帝誓与单于争高下,单于久战,必然会败!”

  木朵想起王妃所言,黯然神伤,进长安的喜悦渐渐退去。

  两人跟着人流进了城门,木朵抬眼一看,那城门上写有两个大大的篆字,木朵傻眼了,不认识!忍住羞愧,木朵问了路人,才知那是北城门中最西的门,名横门。

  入城内,豁然开朗,青石铺路,整洁异常,行人虽多,却无高声喧哗者,人人服装得体,恭敬出行,向长者让路,向尊者施礼,民风纯朴。

  一座一座的楼宇相挨,房屋鳞次栉比,街道四通八达,转几个圈,就让人摸不着东西南北。街市房屋一座挨着一座,坊间各色物品一应具有:有齐地的丝织品、有闽越的茶叶、有楚地的稻米、有巴蜀的漆器、还有大漠的貂毛等等。街上人流如织,非草原街市可比。莫顿没见过如此景象,眼看得缭乱,站在十字路口上,一脸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好在木朵倒是见惯了,远远地就瞧见一道客栈招牌,就叫上迷路的莫顿,朝客栈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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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越来越热,木朵站在街角屋檐下歇气,心中莫名挫败,满脸疲乏。

  眼前这商号不知会不会有那该死的陈霍!想到自己找陈霍多日,都没有他的音信,木朵心中气得很。看着眼前的这个商号,不去,心不甘;可去了,又担心没那人。犹豫多时,看看日头,还早,木朵不死心,拖着热汗淋淋的身子走到门口。

  “请问,这里有没有叫陈霍的?”木朵那甜音已没了动听的调,伸手遮脸躲着那毒辣辣的日头,又抬袖擦了擦一脸的汗水,一双疲惫的眼望着阴凉的大门。

  门口那老人正低头喝凉茶,瓮声瓮气地回了话:“没有。”

  木朵一呆,手臂一放,身子一重,提着如铅的腿离开了。

  站到明晃晃的日头下,木朵一脸的晦气,眸中是深深的恨意。

  “公子,请留步。”身后传来一男子的喊声。

  木朵精神一振,就回了头。

  只见,从商号门口阴凉处走出一矮个青年男子,脸微黑,很瘦小,一身葛布青色窄袖服,笑嘻嘻地径直向木朵走了过来。

  “你知道陈霍?”木朵见他如此模样,像那外出行走之人,木朵那甜音瞬间就恢复本色,明显显地很迫切地期待他知道陈霍。

  男子那小眼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木朵,笑问道:“陈霍是你什么人?”

  木朵一听,那头顶的日头就不再那么毒了,人也不辨轻重了,瞬间,那顾盼双目就急切地看着男子,“是我夫君。”

  男子眉梢跳了跳,嘴角又一笑,“陈霍才出去,我带你去找他。”木朵终于听到有人知晓“陈霍”了,在刺眼的阳光下,木朵那头有点晕了,扶扶额头,人是稳住了,可那狂跳的心仿佛要跳出来和人拥抱!木朵一脸的红润,一额头的汗水,木朵也不管了,急切地跟着那男子向另一街道而去。

  进入一个独门小院,男子将木朵引进堂屋,回转身就扣了大门。然后进屋看着热切期盼的木朵,那脸色一变,就嬉皮笑脸道:“姑娘如花似玉,找陈霍干甚,我就是陈霍,你我行个夫妻礼就好!”说完,手一伸,整个人就向木朵扑过来。木朵此时才看清她的处境,好在身体也还康健,跟着莫措也学了摔跤,心思集中,反应迅捷,身子一偏,男子扑了个空。在此荣辱关键时刻,木朵醒了找陈霍的痴想,乘势一掌劈过来,学了莫措的口气:“长安还有你这样的龌蹉东西,呸!今日,本姑娘就好好教训教训你,看你以后还欺辱不欺辱匈奴女子!”说着就是几拳猛击那男子。那男子本就瘦小,个子比木朵还矮点,讨不到好处。见不是木朵对手,那男子哭丧着脸叫喊了起来:“姑娘……姑奶奶……不要打了……我告饶……”

  木朵手早打疼了,乘势住了手,眉梢一挑,怒道:“陈霍到底在哪儿?”

  男子弯着腰身,猛然咳嗽,等站直了身子,才擦了擦嘴角,那眼胆怯地看着木朵,显然怕木朵了,“本商号没陈霍这人,姑娘还是到别处去寻吧。”又叹息地看着木朵道,“姑娘如此模样,就是女扮男装,寻人也要细心点,不要再上当。”

  木朵已出门,听了后两句倒也快心,但心中却很烦陈霍没有任何音信。

  饿着肚子走在明亮的街道上,木朵厌烦至极:你到底在哪里?

  看着那一家挨着一家的店铺,木朵叹息:寻陈霍如大海捞针!但也没办法,只有一家一家地问。

  坐在街角小摊上,木朵啃着馒头,想着上午的遭遇,就埋怨她自己:你怎如此傻,就那么轻易地相信了那矮子?难怪那呆子喊你傻瓜,你确实是傻瓜!木朵无比气馁和怨气:这该死的陈霍到底在哪里?他是不是骗了自己,他不叫陈霍,是假名?想想,又摇头否定,他应该不会呀,那么困难的境遇都闯过来了,而且,他服侍自己的言行也不像一骗子呀!木朵低头对地自语道:“呸呸呸!他肯定有难处,才不能来,不能乱想!”旁边那卖馒头的大嫂一直盯着木朵那汗渍花脸看,如今听了她的话,摇头笑得更欢。

  木朵定了定神,开始思考如何询问之事。长安城一个西市就有上千上万的商号,加上东市,如此找下来,非得用上两三个月才行,剩余盘缠还够吗?突然想起入城时,莫顿曾说,长安可住几天,如今已住半月,他哪来那么多的钱?

  太阳落土时,木朵拖着疲乏汗热的身子赶回客栈。

  莫顿还没回来,闻闻身上那汗臭味,木朵实在耐不住,就洗了一个身子,在室内等莫顿回来,不想等着等着,竟在榻上睡着了。

  木朵醒来已是夜灯初上之时,灯下,莫顿已喊了两个菜,两个馒头。

  木朵不愿莫顿担心,没将白天的事情告诉莫顿,边吃边问:“你不是说,没钱了嘛;怎还有钱喊小菜?”

  莫顿啃一口馒头,若无其事地说:“我把两匹马卖了。明日,我们收拾一下就出城去住,如此还可对付月余。”

  木朵放下筷子,看看莫顿,乖乖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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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市商号已走访一遍,不见陈霍影踪,两人已身无半文铜钱。

  莫顿一筹莫展:不能吃饭住宿,还要到城内东市打听陈霍音讯,着实不行,可怎办?

  木朵看着莫顿,不慌不忙地说:“哥,我到客栈大路边奏胡琴卖唱,好不好?”

  “大祭司再三叮嘱,不许你唱歌!”莫顿虽心中焦虑,但仍黑脸道。

  木朵顿时泄了气,愁容满面道:“那如何挣钱吃饭?我只奏胡琴,好不好?”语气很柔软。

  “不行,你抛头露面最惹麻烦。我找老板看看,看能不能当马奴,换些费用再说。”如今的莫顿早没了那精干的模样,按照那管事的所说,收敛了草原人的脾气,委屈身段低调干事。

  “我一身男装,无人会发现。”见莫顿瞪眼,木朵又说:“我将脸颊抹抹,看着有些污秽,别人就不会留意了,好不好?”莫顿还是不许,木朵无奈。

  好在客栈伙计家里有事,告假半月。老板见莫顿是匈奴人,会养马,同意莫顿暂留客栈当伙计,时间半月,莫顿高兴了一回,终于,两人的衣食住行有了着落。

  木朵趁莫顿忙着牵马、喂马、洗马,说她上长安城找陈霍就出了门。

  木朵带着大祭司所送胡琴来到客栈外,去到林间较远的路边上,席地而坐,面前摆放一个瓦盆,看看过路的人多起来,木朵就大大方方地奏响了草原民调。民调如歌如诉,吸引了大量的路人,一曲完毕,木朵起身,毫不客气地向众人讨要赏钱,还好,半日下来居然有小半盆。回到客栈,躲着莫顿,木朵将铜钱藏了起来。

  下午烈日当晒,木朵向长安而去,到东市开始漫长的寻陈霍之路。傍晚,城门关闭前,木朵拖着沉重的步子垂头丧气地回到城郊客栈。

  半月后,客栈伙计回店,莫顿接了店家铜串,又变愁容。

  知道莫顿无法养马了,又在焦虑房钱之事,木朵俏皮地眨眨眼,“我有钱!”说着就将藏着的铜板包袱拿出,交与莫顿。莫顿一看,大怒起来,“你卖唱了?”

  木朵从未见过莫顿对她发气,知道莫顿是为她好,就拉着莫顿手臂,讨好道:“哥,你消消气。我不敢卖唱,我就在路边奏了胡琴,这是路人给的赏钱。”

  莫顿稍稍气消,眼眸甚是慈爱,爱抚地摸着木朵的头,“你呀,就是不听话!这是汉地,人生地不熟,如惹来大祸,没人能救咱俩!”

  木朵见莫顿消了气,就站直身子,手一动,做了一个架势,大声道:“大汉帝都,朗朗乾坤,还有歹人不成?来一个杀一个,不行就回大漠!”

  莫顿笑了起来,轻敲木朵额头,“你在草原,也学了莫措的口气?就只是皮,有你哭的时候!”之后竟不管木朵卖乐了,他到处寻驯马放牧人家挣钱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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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望灰白的闷热天,坐在地上的木朵直叹气:路人匆匆赶路,周围竟没一位听众!木朵无聊地拉着枯燥的琴弦,正丧气间,就见路上过来两匹骏马,马上一器宇轩昂贵公子凝神听了听悠荡的草原调,就下了马,将马绳交与随从,走过来,不管地脏席地而坐,闭眼静听琴音。

  琴声毕,公子不避嫌疑,一双剑眉俊眼就仔细地打量木朵。木朵见被人盯着,心中很是不快,也不拉琴了,自顾自地瞅着眼前的瓦盆不说话。

  贵公子抬眼直视木朵,“听公子音,悠远高雅,如此演奏,有失体面。不知公子为何要在这不雅之地卖乐?”

  “钱完了!没办法!只有用弦乐挣钱糊口!”木朵很不乐意此人一直看着她,很不待见此人,因此,就很不客气地说了话。木朵那声音原本就是甜音,现故意变声说话,声音时高时低,飘忽不定,听着有些怪。

  那公子听着木朵的声音,看着木朵的脸色,笑了起来,“公子既是匈奴人,当会养马?”

  木朵眉眼一跳,高兴起来,声音一亮,就露了馅:“我不会养马,我哥会养马。”

  贵公子不慌不忙,微微一笑,“姑娘肯定不会养马。既然姑娘兄长会养马,右前方一里路,有我家马场,到我家,以养马为生,也好似姑娘在此谋生。”

  木朵张嘴木然地看着一直笑着的来人,不想被该人识破真面目,木朵满脸的气馁,嘴一翘就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

  贵公子已经站了起来,抖抖身上的尘土,自信道:“你虽然没穿耳洞,满脸晦色,但仍眉清目秀,难掩女子本色。在下李敢,姑娘以后叫李敢就是。姑娘住在何处?此时就可叫上兄长,收拾收拾包袱,我们一同上李府马场。”

  木朵看看李敢,眉眼坚定,说话大气,神定气闲仿似那陈霍。瞬间,木朵对李敢就有了莫名的好感。

  李敢叫上随从,跟着木朵到了客栈,找到莫顿,大家寒暄了一下,互道了名姓,李敢也不问两人为何到长安,就带着两人去自家马场。

  知李敢乃李广之子,莫顿敬佩异常。木朵才喊了一声李敢,就被莫顿喝住:“不能如此没规矩,此乃飞将军之子,应敬重之,喊李公子!”

  木朵没办法,改口李公子。李敢本想和木朵亲近一下,见莫顿如此,也只能以礼相待。

  过了几日,李敢宴请两兄妹吃饭。

  莫顿多日没沾酒,如今飞将军之子敬酒,恭敬不如从命,更是来者不拒。俩人你一碗我一碗喝得痛快,乐得木朵在一旁笑看俩人醉喝。

  酒过三巡,李敢眼中带着疑问看着两人,“你们兄妹为何到此?”

  “你不知,我这妹妹嫁了一汉商,名陈霍,在草原说得好好的,两月后来接她。结果,一去不返,过了两年都没来!我妹妹牵挂他,我特意送妹妹归汉。但找来找去,居然没陈霍这人,你说怪不怪?”

  “陈霍莫是化名?”

  “我也曾怀疑,可细想,也不像呀?他没必要骗我呀?”木朵想了想陈霍离去时场景,再摸摸怀中的匕首,摇头道。

  “他没说住长安哪里?长安这么大,人口百万,你上哪找?”

  “人口百万?”莫顿瞠目道。

  “我已将西市各商铺都寻找了一遍,没陈霍这人。如今,我每天在东市找,我就不信在东市找不到!”木朵嘴一嘟,咕哝道:“难道他出事了?可也应该找到住处呀?”说着,眼中就露出恨意:等她找到了陈霍,她非得好好捶捶他,出一口恶气才罢休!

  “木朵姑娘冒酷暑每日进城,太辛苦,不若,我送些银两,多找些人,助姑娘寻人?”

  莫顿慌忙起身施礼,“公子肯收留我二人,已是大恩,我们无以回报,如今再赠银两,更不敢受。”

  李敢没有强求,此事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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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日过来,木朵寻人无果,心中烦闷,不想寻人,就带上胡琴出了门,将她那乐场子移到曾经的林中路边地上。

  日头慢慢东上,林中洒满金光。

  如今东市所余商号已不多,但陈霍是否能找到,木朵心中没底:想见到,又怕找不到。如此得失反复,心里很是不爽,干脆就出来散心。

  从马场出来到大路也就一里路。看着清晨朝阳初露,木朵那心情瞬间又变了,感觉陈霍就在前方等她。木朵满心欢喜,心宽眉善脸和,满眼满身的愉悦;再听听林中那呼朋唤友的和悦鸟鸣,看看满地的金色碎花,心中莫名激荡。

  木朵心情好,席地一座,眉眼一动,眼睛微眯,就奏了一只欢快的草原民调。调完,众人均呼“好”。睁开双目,见周围被密密麻麻的行人包围着,面前瓦盆内赏钱溢满,木朵喜笑颜开地开始收钱。正数钱间,一瘦弱青年男子上前行个礼,用迂腐的声气道:“在下李木子,略通弦乐,公子所奏乃大漠音调,虽弦乐出神入化,但音质高雅流畅还是无法与我汉家古琴相比。”此语一出,大煞木朵好心情。木朵那本柔和看着李木子的眼就带了气,冷冰冰地盯着李木子,反问一句:“你汉家琴音就最好?”李木子晃了晃头,那头上的高冠也跟着很自信地点头,“当然!”

  木朵本有气,见了那高冠就笑了。那是一高高的竹片,压着发髻,戴在头上,和那日管事的高冠完全不同。

  见李木子那痴傻书呆子模样,木朵故意冷冷道:“那你奏来听听。”

  李木子也不谦让,就势席地而坐,搬出七弦琴,挽挽宽袖,试试身手,就“咚咚咚”地弹奏了起来。一曲下来,倒也还动听。

  木朵嘴角带着一丝不屑,也不说话,将拉弦的手稳稳,再试试弦调,就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手一动,一曲《草原夜色》就飘飘荡荡地从林中蜿蜒流淌而过。

  一曲下来,李木子已是惊呆,那竹片高冠也愣愣地呆在空中,木朵见了又想笑,终于忍住了,就坦坦然问李木子:“还是你汉家音好?”李木子脸上有了红晕,宽袖一动,抬手作揖,很歉意地说道:“是在下唐突,孤陋寡闻了,汉音与胡音意境各不同,各有千秋,无法比较。公子之弦乐无人能及,在下佩服。公子是匈奴人,怎会在此?能否告知行踪,在下来日拜访?”

  “在下是匈奴人,流落在此,靠卖乐为生,居无定所,有缘自然会相见。”木朵不喜李木子一来就瞧不起匈奴音,不愿与之为伍,更不想告知实情。

  “公子有难,不说也罢。在下是赵人,现在西市霓裳坊奏乐谋生,今日出游得遇公子,很是有幸,公子如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聚,再议琴音。”那宽袖一动,李木子又礼数周到地行个礼,就起身收琴准备离去。

  木朵本微笑着看李木子那高冠点头,但听李木子口气,还是觉得汉琴好,就收了笑,抬头看看天色,还想将李木子打倒,扬眉道:“公子,你我都是流浪之人,既是有缘人,不如我再奏一曲,送公子离别。”

  李木子高冠一动,就躬身答谢,然后站立一边,垂袖静听木朵奏乐。

  都是流浪之人,流浪至远方,无家可回……木朵想着赵地和草原,知道李木子和她一样也是靠琴谋生,就轻叹一声,闭上眼,本想唱一曲,可答应了大祭司和莫顿,不能唱,就信手用胡琴奏起了那首在大漠惹祸的流浪曲。

  才起了头,众人也正悠悠痴听间,远处疾奔过来数十匹马,人群慌忙向木朵所坐位置躲避,乐声戛然而止。

  那杂沓的马蹄声将木朵从琴音中拉回现实,木朵就听有人问道:“那是谁?”旁边有人回道:“这是回朝述职的汉军将领,领队的好像是卫青那外甥霍去病。”

  木朵起身,人群渐散去;木朵远望,马队已远去。

  李木子见木朵停了琴音,一脸丧气地收拾着胡琴,就退到木朵身边,不满道:“这霍去病年轻轻就如此心高气盛,目无众人,让大家不欢而散,公子雅乐也没尽兴,真是憾事!”李木子抬手施礼,竹片高冠一动,就道:“在下这就告辞了。”

  木朵也施了礼,告辞而别。

  马上的去病,根本就没见路边还有一群人在听音。只知道,当他策马过去时,那林中飘过来的弦音悠长而韵味有致,与汉音大不相同,和子瑜那日所歌音调倒很像。打马一近,弦音却停了。去病本想驻马看看是何人在此奏乐,不想,马快,一不留神就一溜烟跑远了,回头眺望时,却见人群已散,奏乐人已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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