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情缘初定

　　子瑜一早咳醒，陈霍立时就到了榻前，理所当然地就将他那每日多次的习惯动作顺理成章地又做了一遍：伸手摸额头，不热。心中一稳，舒口气，情况很好。陈霍扶子瑜靠坐在他那宽阔的胸前，抬头就令早到的莫措将汤药端过来。

　　子瑜连喝多日汤药，那汤药还端在空中，子瑜喉头一动，就开始作呕，还没呕出，就见陈霍黑沉着一张脸看着她。子瑜垂下眼睑，不看汤药，乖乖地皱鼻大口喝了陈霍手中的药。完了，莫措端上一碗清水，子瑜喝了一口，洗了洗满嘴的药味。之后，眼神已变柔和的陈霍才将子瑜轻轻放倒榻上卧好。

　　莫措在一旁看着好笑，“姐姐没喝过汤药？这么怕苦？”

　　子瑜一边咳，一边喘笑起来，声音虽小，但也清晰：“我——从小到大就没喝过汤药，更何况——是这么苦的——”

　　陈霍一听咳声，忙过来抚胸。

　　“那，你们病了喝什么？”莫措好奇地问道。

　　“我们也喝药……但那药……是一颗一颗的……喝一口水……一吞就下去了……一点都不苦。”子瑜一脸神往地轻声说道。

　　莫措羡慕起来：“我听说过哪种药，一颗一颗的，像小丸子似的，那可是只有单于才有的药，你家有？”

　　“少说两句吧，等会儿精力不够又会乱咳起来。”陈霍打断了话头。

　　见子瑜气色比较好，莫措眼光在空中一晃，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辫子一甩，转身就跑出去了。

　　子瑜转头看陈霍。毡棚内，陈霍正忙着熬制新鲜的热粥。

　　看着陈霍精壮的身子忙忙碌碌的，又进进出出的；再看看他那坚毅的脸庞、专注的眼神，子瑜眼眸迷离起来，声音也哽咽起来：“谢谢你……陈霍。”

　　忙碌的陈霍抬起头，莫名奇妙地看着子瑜，“才好好的，你怎又哭了？”走过来，大眼看泪眼，满脸都是笑，“我的女人怎是个好哭的女子？这可不像在草原遇到时的样子。”子瑜不答，陈霍伸手轻拂子瑜泪水。

　　子瑜哭累了，就闭了双眸，陈霍就又忙碌去了。

　　没多久，子瑜就被莫措和一群叽叽喳喳进棚的小姑娘们给闹醒了。

　　见子瑜醒着，莫措就欢喜地端着一罐马奶向子瑜走过去。小姑娘们呼啦啦地，一下子就围了上来，仔细瞧着子瑜，啧啧称赞道：“姐姐好看，眼睛特好看。”互相还指着眼睛比较着，嬉嬉地笑着。

　　莫措端着马奶，瞧着子瑜，喜滋滋地说：“这些都是我的好姐妹，大家没见过汉女，都想来看看你，顺便也帮帮忙。”

　　子瑜转眼打量小姑娘们：一张张稚嫩的园脸，红扑扑的，笑嘻嘻的，那红绳扎着的小辫一甩一动更是好看。子瑜浅笑微露，才说了声：“谢谢你们来看我——”就又咳喘不止。

　　陈霍见一群小姑娘进棚，就难得地在外面逗汤圆和那条名唤闪电的黄犬淘气，那黄犬虽滑溜，但那骨架比汤圆小一圈，根本不能和汤圆那威猛的个头比，更没法与汤圆那贵气的毛发比。看着跳跃嬉戏的闪电，陈霍那眼中全是不喜和不甘，还连连摇头。才逗玩一会儿功夫，毡棚内就传出莫措慌乱的声音：“陈霍哥，快来帮忙——”语音未落，就是一片咳嗽喘息声破空而至，陈霍慌忙钻进了毡棚。

　　进了毡包，陈霍就见莫措端着马奶罐哭丧着脸迎了上来，“姐姐不喝马奶。”小姑娘们也围着陈霍，七嘴八舌地说：“马奶好呀，可姐姐就是不喝。”

　　“怎会？这么好的东西，养身子最好。”陈霍眉毛扬了扬，有点惊异，然后又有所悟。

　　“我还没靠近，姐姐就咳呕，我没办法近身。”莫措撅着嘴闷闷地说道。

　　“我看看，”陈霍走近子瑜，靠在榻前，低头看着子瑜道，“子瑜，忍忍，喝点马奶，对身子好。”

　　“这棚内——本就膻味——重，马奶——膻味更重——我喝不下去。”子瑜泪汪汪的，微闭双眼，边咳喘边嘘嘘地答。

　　一群小姑娘面面相觑，不懂什么是“膻味”。

　　陈霍皱眉，“膻味，什么膻味？”陈霍心里明白，脸上却装糊涂。

　　小姑娘们左看看右看看，没发现异样，十余双眼就很奇怪地看着子瑜，很想知道这“膻味”在何处。陈霍看看小姑娘们，再看看子瑜，最后看着莫措，叹气摇头接过莫措手中的罐子，“你带大家出去淘气，我来喂子瑜喝奶。”然后大声对姑娘们说道：“子瑜要休憩了，大家请回吧。”

　　等姑娘们都走了，陈霍看看手中的马奶罐，再看看子瑜，叹口气，“子瑜，这里可是草原大漠，到处都是牛羊气味，吃的也是牛羊肉，你必须习惯才行。”耐心地看着子瑜，摇头不解地说道：“真不知你是怎么到的草原。”

　　子瑜迎着陈霍的眼光又咳喘起来，“现在相信——我是从天而降了？”停了咳喘又无可奈何地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到了汉朝，还遇上了你。”

　　陈霍眼眸定定地看着子瑜，“既来之，则安之。你这病要想好，就必须一点一点地习惯这草原气味才行。你一次喝一口，逐日再增加，习惯了就好。”

　　子瑜皱眉扭头不喝，陈霍沉着脸端着罐子不放手；子瑜一阵低喘，陈霍还是不为所动。没办法，一物降一物，子瑜遇到做事坚韧的陈霍，只有投降。

　　就这样，子瑜挤着眉头喝下了第一口马奶，那满嘴的腥气直钻脚底，肠胃一阵翻腾，子瑜一下子就将才喝的奶吐了出来，子瑜呕吐得眼含泪花。陈霍看着子瑜痛苦模样，满眼的心疼，但不为所动，用那大手擦了子瑜泪水和嘴角的马奶液，马奶罐仍端着。子瑜知陈霍是为她好，强忍翻滚的气息，又闭气喝了一口，这次，陈霍赶紧拿木勺喂子瑜吃了一口粥，散散马奶膻气，还好，子瑜噙着泪花，也强力压制了心中的恶闷，没有将那奶吐出来。

　　王妃听说子瑜开始吃粥喝奶，就想着法子教莫措熬各色养身粥，莫措看着子瑜，撅嘴故意道：“母亲对你比对我都好，好像你才是她的亲身女儿！”王妃听了笑，子瑜也笑。

　　到了大祭司说的回归日那天，陈霍不停地外出看南方，但大祭司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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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子瑜在一阵不断气的低咳声中醒过来，河边的陈霍听到那熟悉的咳声，立即赶回毡包内。子瑜那肺里好像有个闷罐子一直就没打开过，那一声声的咳声被闷在子瑜那弱小的胸腔内出不来。子瑜不停地咳，那咳声就左突右闯地想冲破子瑜胸腔内层层的厚壁而出，可就是出不来。咳到最后，陈霍感觉子瑜那弱小的肺就要被她那不歇气的咳声硬生生地撕裂开来。子瑜蜷在被中，一声声的咳声伴着子瑜一身身的冷汗细细密密地溢出，子瑜咳得几乎背气。陈霍掀了帘布，奔到榻前，将子瑜抱起来，不断地轻拍子瑜后背，子瑜咳声渐渐低了下来。听着子瑜那揪心的咳声，陈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仿佛不是子瑜咳嗽，倒是他在咳嗽难受。

　　隔了许久，子瑜才晃悠悠地缓过神来。刚进毡包的莫措被吓了一跳，慌忙跑过来，眼泪汪汪地望着子瑜那被咳得暗红紫涨的脸。

　　陈霍赶紧吩咐莫措：“快，递碗热水！”他自己则在枕下摸了张干爽帕子，又塞进了子瑜的后背。

　　莫措擦擦眼中泪，转身倒了碗热水递过来。陈霍喂子瑜喝了水，就垫高后背，让子瑜半躺着，又打了盆热水，给子瑜好好地擦洗那一额头一颈子的冷汗。

　　等子瑜平息了，陈霍和莫措倒很默契，分工协作，忙碌起来：煎馍，熬奶，洗刷……

　　因子瑜恶羊汤膻气，陈霍依了子瑜，在外熬汤；子瑜也万般无奈地向陈霍承诺吃肉喝汤。

　　临近正午，大祭司和一青年才气喘吁吁地钻进毡棚，陈霍迎了上去。

　　大祭司他已见过，那青年相必是莫纳。虽身着草原马服，但气质俊雅，眉宇间风清气朗，不似匈奴草莽汉子，倒有王妃清丽影子。陈霍断定，此人定是王妃之子。

　　大祭司喘着气，将手搭在子瑜微微冰凉的手上。那青年见子瑜手下均是枯草，赶紧上前在子瑜手下垫了一张娟帕，也低头仔细地看子瑜。

　　外出的莫措进了棚，看见那青年，就热烈地欢呼起来：“莫纳，你上祁连，给我带了什么？”说完就跑上前，在莫纳身上乱摸。莫纳笑起来，“别动，摸坏了，可别哭！”疼爱的双眼看着莫措，手在胸前一晃，“给你带了最好的胭脂。”说着将摸出来的小盒交与莫措，莫措大眼亮闪闪地看着新得的胭脂。

　　子瑜剧烈地咳喘起来，身子又蜷成一团，陈霍赶上前，轻轻地拍背。

　　听子瑜咳，莫措收了胭脂，靠在榻边皱着细眉看子瑜咳喘，满眼的同情。

　　子瑜咳成这样，大祭司倒很镇定，不慌不忙地继续看脉。

　　子瑜停了咳喘，抬起咳得潮红的脸望着大祭司，病态的脸上那咳喘的泪痕让人见了很心疼。

　　大祭司约莫五六十岁年纪，一头的灰白乱发粗辫，一额头的苍劲皱纹，一脸的花白大胡子。威严的脸上那看子瑜的眉眼却很柔和亲近。

　　大祭司连连点头，“很好，高热已除，恢复得还不错。”然后将配制好的药交给陈霍，看着陈霍和子瑜，不慌不忙道：“十二个时辰内，煎服四碗，每三个时辰喝一碗，喝药期间忌食肉、油。”抬头大喝一碗水，然后又说：“十二个时辰后，我再来诊脉。”说完，就欲离开，思量了一下，一回头，“莫纳留下煎药，记住煎药顺序，不要混了，药效要最好的！”说完就躬身出去了。

　　莫纳接过陈霍手中的药，淡淡一笑，自我介绍道：“我是莫纳，莫措的二哥。”

　　互相一说，陈霍大莫纳两岁，莫纳尊陈霍为哥。

　　晚到的王妃见莫纳已回，负责煎药，甚是高兴，不时摸摸莫纳微黑的脸庞，不停地柔声细问莫纳祁连集市所见所闻。王妃每问一句，莫纳那柔和的眼都会看一眼母亲，然后不厌其烦地仔细回答，毡棚内亲情味甚浓。

　　陈霍按照大祭司的话照顾子瑜，子瑜午饭和晚饭只吃了粥，期间喝了碗马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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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瑜身子一动，陈霍就醒了，见子瑜没有咳嗽，陈霍就没有出声。

　　半天，子瑜才憋气小声咕哝道：“便急。”陈霍提壶榻前，轻车熟路服侍子瑜解决了问题。

　　服侍子瑜回到榻上，给子瑜压好被子，陈霍歪坐在榻上，肆无忌惮地对着子瑜额头就狠狠地亲了一口，吊儿郎当起来，“今日不犹豫了？认了？”

　　子瑜不理。

　　陈霍本来带着邪笑的脸一下子就正经起来，“上次在草原，我已经向天地诸神行了娶妻大礼，不管你是否愿意，你就是我媳妇，我必须履行夫君之责，好好看着你。”随即又坏笑地看着子瑜道，“我这么好的男人，你还不愿意嫁？你想要个粗鲁的草原男人来照顾你？”见子瑜不啃声，又道：“那好，明日我找一个就是！”

　　子瑜没有回避，双眸清亮亮地望着陈霍，连日前的咳嗽声都没有了。

　　陈霍在榻前坐了下来，“看你气色好，我俩就说说话。”

　　子瑜望着陈霍调侃的眼细声问道：“你以前话少，今天话多起来了？”

　　“当然，如今你是我媳妇，当然就有的说了。”

　　“你不知道我的来历，你就真敢娶我为妻？”

　　陈霍头一甩，阚切道：“这有何不敢！大丈夫娶妻天经地义，我陈霍说娶妻就娶妻！不需要禀报！”

　　“哪——你不怕我的父母不同意？”子瑜眨眨眼道。

　　“你做事，也需要你父母同意？你不是说你没父母吗？你骗我？”陈霍也眨眨那深邃的黑眼仁问道。

　　子瑜叹口气，“你怎么知道我没骗你？”

　　陈霍目不转睛地看着子瑜，子瑜感觉她已被陈霍一眼透到底，“你这人率直，心中怎想，那脸上都明明白白地写着，一眼就看得出来，你无法骗人！你人在草原，却无水无粮；独行大漠，却不会骑马涉猎；住进毡包，却不喜膻味。不要命的独来独往，你说你能怎么骗我？”

　　子瑜眼幽幽地望着陈霍，“我的父母，也许我今后这一辈子都无法再见他们了。”甜润的话声中有伤心，更多的却是无奈。子瑜开始掉眼泪，一阵咳嗽袭来，陈霍急了，“好好的，怎又哭了？别说了，我也没追问。”

　　子瑜停了咳声，继续纠缠道：“大汉的规矩，我是一点都不懂；那——汉字儿，我更是不识；你也看了，连最基本的生存能力，我都没有，你不嫌弃我是个无用之人？”

　　陈霍看着子瑜，那嘴角一咧，脸上的坏笑很灿然，“只要能生小子就好。”子瑜静静地听着，又问：“如果连孩子都生不出来，怎办？”陈霍看子瑜很认真的样子，不再笑，“只要身子好就行；身子实在好不了，只有我亲自服侍你，把你喂得壮壮实实的，可以到处跑了就好。生小子是以后的事，到时候再说。”见子瑜仍很执着地看着他，就哄道：“不生就不生，我绝不嫌弃你。”

　　陈霍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回头看着纠结不语的子瑜，语气又霸道起来：“记住，你是我的女人！我才不管你来自哪里，去向何处，也不管你有没有家人！反正，这辈子，你只能跟着我了！”说完，竟不管夜深，昂首畅意地踱出了毡棚，汤圆也躬身一溜烟地跟了去。

　　油灯灯芯跳动，子瑜看着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明亮的毡棚，用手指揩了楷眼泪，不管陈霍，渐渐睡去。

　　子瑜咳疾明显好转，虽不再低着身子闷咳，也不再喊咳得胸口疼，但仍然咳嗽不止。

　　清晨，子瑜醒了，胸中清爽，一阵咳嗽袭来，陈霍翻身下地，只见，子瑜大声咳着，最后，一口痰抿在了嘴里。

　　陈霍看了，就提着夜间便壶过来，子瑜轻轻吐痰进便壶，陈霍提起便壶就外出下河洗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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