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魂归死契

　　“呲刺。”又是一道流矢般的石子划破易苍手臂，他至此已经浑身挂满了大大小小可怖的伤痕，原本他以为自己能够凭借这里复杂繁密的房屋暂时躲避开背后的追杀。

　　可是他错了，梦灵根本不被地形所迷惑，他遥遥地锁定了易苍的气息，不论他怎么躲藏，梦灵都能第一时间将他找到，肆意地挥舞刀光，将他逼得不得不逃窜。

　　他越过层层的房子，来到一处房子，这里靠着大马路，这个时间点，已经有不少车辆疾驰而来。他却不敢轻易求救，他知道这些普通凡人在梦灵看来不过又是一个待宰的羔羊罢了，起不了任何作用。

　　而且即便他窜到大马路上求救，也未必会有司机会轻易停下。这半年来，这种冷漠的人情世故，各扫门前雪高高挂起的姿态，他见得太多。冷漠的不会对他施以援手，而那些热心真的想要帮他的，他倒不愿连累了别人。让这些热心肠的人们为冷漠的世界留下一些火种。

　　“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他捂住伤痕累累的手臂，眼睛里露出一抹绝望，今晚梦灵追击的力度前所未遇已经超出了他极限。那道红色的身影正在急速逼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手中唐刀冰凉的气息正绕过虚无的空气隐隐将他包围。凌晨里他仿佛一盏明灯，显得极为刺眼，无处可藏。

　　“呼呲。”

　　安静的空气响起对方刺破空气身形急转的声音。又是“铮”的一声落地声，红色长袍如一道闪电落到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此刻他终于被围堵在一个狭小破败的房子内部，再也不能逃脱。

　　一抹死气从对方燕尾一样的长袍底部弥漫出来，黑色的气浪翻滚，缠绕着地面也逐渐向四周铺盖而去。明亮的刀光反照着月光，刺入他的眼眸。那种寒冬里刺骨的冰冷无孔不入，直钻入他心头。让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因为血液不断地流失，他脸上已经见不到丝毫血色，苍白地犹如卧病半年的病猫，可他眼睛却还炯炯有神，即便被绝望掩盖消尽，眼眸中依然有一丝丝倔强地求生意志，却满满地眼前这一道血色长袍填满。

　　“锵。”

　　冰冷的梦灵手中唐刀倒垂，点在僵硬的地板上，发出伶仃珠盘落地的清脆声。红色瞳孔中露出的萧冷，看着被逼到墙壁边缘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他神情从容，朝着易苍慢悠悠一步步走来。

　　嘴角绽开的笑魇似乎在昭显着死神脚步的来临。忽然他开口了，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蛀虫，不跑了？”

　　眼眸中翻动的血光就欲冲出眼眶的束缚挥洒到现实里来：“那么，归去吧。”手中纤细唐刀微抬，叮铃地一声指向易苍，他闭起眼睛也不怕易苍趁机偷袭或则逃走，嘴角抽动，在进行着什么仪式，嘴里喃喃唱道：“奉命垂怜，第5673号，魂归梦枢。“

　　”阖。“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那血红瞳孔之中，血浪翻滚，在眼眸中心处，缓慢地卷起一股由血气凝聚而成的漩涡，遥遥地将易苍孱弱的身体倒映进去。

　　这一刹那，易苍只感觉仿佛有一股强大不可抵挡的巨力将他灵魂不断拉扯着，就要破体而出，投入到漩涡中心去。他“咳“的一声，单膝跪倒在地面上，喷出一口淤血，一团白光在他背后突然出现。

　　脸孔与他别无二致，但面容呆滞，眼孔无光，眼睛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他惊恐地看着这道白光，手脚已经被抽尽了力气，再无法动弹。血一般浓稠的红色液体从梦灵眼眶中流出，滴流到平白的地板上，又滚滚地朝着他的身体包裹过来。

　　他此时明白，等到着血气蔓延到他身上，他这一生便彻底结束。可此刻他没有心情顾及这个，反而呆呆地看着自己背后的白光。

　　”这就是我的灵魂么。好傻，好呆。“

　　他苦笑着，伸手想要触碰白光。而背后的血浪已经滚到他的脚边，再有刹那便缠上他的身体。他仍然不理，也没有力气去挣扎，他现在明知必死，只想着触碰自己灵魂。他伸着血迹斑斑的右手，努力地往背后挪动。

　　他最终还是没有触及到那白光萦绕的灵魂，因为血浪已经一下子将他肩膀以下的身体笼遭，连伸出去的手臂上都布满血红色的液体，慢慢地又垂落下来。此刻他只还有头部没有被血浪覆盖，眼睛里终于任命般地布满灰色的死气，诡异的是血浪没有涌上头顶，他的眼睛便已经犹如梦灵一般通红无比。

　　此刻他还剩余一些意识，红彤彤的眼睛还是渴望地盯着自己呆滞掉的灵魂，可他再也没有多少时间剩余。血浪逐渐漫过脖子，兹兹地往头颅涌去。

　　”期望下辈子不要在做这样的噩梦了。“

　　血浪涌上头颅的时候，他幼稚地说出了他的期望。

　　”你不会的。“背后梦灵终于开口，他神情还是那般冷漠，无神的眼光毫无怜悯：”因为你不会有下辈子。变异的灵魂最终只会投入无边混乱之中，埋葬，没有下一站。“

　　这是易苍听过他说过最长的句子，不过却像一个刽子手默默向一个即将临刑死刑犯宣布他的死讯。没错是，死讯。向一个没死的人，宣布他的死讯。

　　“轰隆。咚咚。”

　　突然就在这个时刻，靠着大马路边的墙壁上，破开一个大洞。一辆吉普车冲破残破的墙壁，冲到房子里面来，冲到了易苍跪倒的地方。紧接着一把明亮的刀光从车内闪烁而出，随着铮亮的光芒。离体的刀光翻出一股凌冽的杀意，一把劈向链接着易苍与梦灵之间的血浪。

　　“噗呲”，真的仿佛劈中一个实物一般，血浪一下子被劈得断裂，发出一声脆响。链接着两人的枢纽断开。

　　这时弥盖在易苍身上那一半的血浪咕咕地冒着滚滚气泡，在他身体表面像是煮沸了熔浆一样不断沸腾。

　　”啊。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从他嘴里发出，一股剧痛钻入他的意识之中，像被开水浇灌一般的滚烫在易苍消散大半的意识里坼裂，痛入骨髓。身体上狰狞的青筋爆裂般地从各处冒出，透过这些青色的血管，血管里头流动着熔浆一般滚烫的液体，不像血液，反倒是如同梦灵的血浪。

　　只见他捂着头，鲜红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瞳孔急剧收缩，扬天狂吼。痛已经让他失去自我，现在他意识里满满地只写着一个痛字，将所有其他思绪都压盖下去。

　　一道身影从车里跳出，隐隐地梦灵对峙起来。他们眼睛倒映出对方的模样，默契地都没有被旁边哀嚎的易苍影响。

　　”又是你。蛀虫联盟。“梦灵眼眸中血浪被刀光打断，他情绪终于起了一丝波澜，盯着正从吉普车上跳脱出来的那人冷漠地说道。

　　“挣脱者联盟，说好多次了，你总是记不清楚。这记性真是不行。“那跳脱出来的人影在车顶稳稳地站住，戏谑地说道。

　　”无论是谁，阻挡他魂归，都该杀。你，不过又是一只稍大点的爬虫。翻不起波澜，他魂归大半，你们也救不了他。“梦灵冷漠说着，手掌往外张开，那把唐刀再次缓缓在他手中成形，被他一手紧握住。

　　”只要有希望，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胞，“男人收起戏谑的神情，脸上露出一抹凝重，看着兀自不断吼叫的易苍，又有些懊恼：”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一步。“

　　”既然如此，你就随他一同魂归吧。“梦灵一把撩起长刀，长袍往旁地骤然一摆，刀锋在前，指着对方，身体紧绷，眯着红色眼眸，就要发动进攻。

　　站在车顶的男子也顿时凝重起来，他伸手往空中一招，刚刚斩断血浪的灵光化作一把短枪，他将长枪摆动，护在自己身前，严阵以待。

　　这时是从破陋的窗户边缘，一抹微红色的阳光刺入，照在挣扎不断的易苍身上。易苍期待的白天终于到来，可惜他看不到。沉陷在无边的疼痛之中。

　　”天亮了。”车顶男子微微笑看着梦灵。

　　天亮了，这些东西便暂时退却，留与他们挣扎的时间。

　　”没用的，天亮对我没有丝毫作用。该死你们还是得死。“梦灵不屑，摆动的长袍无风而动，飘于身后。

　　那男子却还是笑着，此时反倒收起手中短枪，慢悠悠地说：“你出门都没看日历，今天农历九月初九，重阳。”

　　梦灵闻言一怔，一抹明媚的阳光投射到他漂浮的长袍之上，兹兹的硫酸腐蚀声音响起，冒出一股青烟。旋即他咬着牙，紧握着的刀松开，遥遥地指向对方，依旧慢吞吞地说道：“你们救回去的只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肉体，你们的末日即将到来，好好享受接下来的日子吧。”

　　他的身体随着话音落地化作一股红色青烟，飘散而去，消散在微曦的晨光之中。

　　“呼。”敌人退去，那男子出了口长气。此刻已经是日出时分，路上的人多了起来，若是真要打起来，肯定会连累不少无辜的普通人。能不打尽量不打。他刚刚放轻松的神情，忽又被一声痛苦的嗷叫扯动。

　　他望着不断挣扎的易苍，一个闪身跳到他身边去，带着一丝丝的歉意：“是我来迟了，对不住了兄弟。”

　　他手起刀落，，右手掌上凝出一抹辉光，往易苍脖颈打去。易苍的惨叫戛然而止，软软地摊倒在地，不在嘶吼，身体却还自然反射地一丝丝抽搐，大概这种非人的痛苦已经超越人类能够忍耐的极限，才让他即便昏迷过去，身体还不断地抽搐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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