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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鏖战


  虽然鄂虎没能临阵斩了邓忠,但毕竟是首阵得胜,给了魏兵当头棒喝,关彝见汉军士气大涨,本待就此收兵回城,却见邓艾身边一员白面黑髯的魏将跑马直出,高声骂道:“我乃邓征西麾下大将师纂是也,关彝小儿,汝可有胆量与我一战?”

  关彝哈哈一笑,这乃是师纂欺自己年幼,以为没有什么真本事,这才临阵挑战。他对师篡倒是略有耳闻,此人原在司马昭大将军府任主薄,素以心计闻名,屡次为司马昭出谋划策,故此深得司马昭信任。

  魏军伐蜀之前,邓艾曾以蜀吴之间的联盟还没有出现裂缝,大汉内部也还没有出现严重内讧为由上书力谏,司马昭恼怒之下差点罢撤了邓艾之职。及后师篡奉司马昭之命赶赴关中,费了好大精力才说服邓艾接受三路伐蜀的计划,随即司马昭任命师篡为邓艾的行军司马,辅助邓艾用兵。

  师篡虽然颇有谋略,但为人暴躁性急,少有与人恩义,是以在魏军一众将领中人缘极差,便是邓艾与之亦是面和心不合。关彝知道这一点,心无惧怯,大刀斜举半空,朗声道:“无名之辈,也敢口出狂言,有本事只管放马过来!”

  师纂和邓忠前番被关彝率兵伏击,二千精锐折损殆尽,心中郁闷无处发泄,眼下又被关彝抢白,心中恼怒更甚,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也不再回话,挥刀便朝关彝冲来,指望一刀便将这个让自己丢尽了颜面的乳臭小儿劈于马下,一雪前耻。

  关彝将师纂的怒气尽收眼底,哈哈大笑声中,一夹胯下大宛青骢马,飞驰而出撞向师纂,大刀自上而下划出一刀优美的弧线斜斜挥出,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却封死了师纂所有要害,除了硬接之外,别无他途。

  师纂初为大将军府主薄,现今又为行军司马,手底下自然不弱,哪里看不出关彝这一刀的厉害,来不及细想关彝年纪轻轻怎么会有如此武艺,连忙收敛心神,收刀回身护住脖颈,“铛”的一声,双刀接实,师纂大刀在火花四溅中荡开了关彝大刀的攻势。

  两人用的都是大刀,但关彝使用的乃是祖传春秋刀法,乃是集历代使刀战将之大成,一旦施展开来,刀影重重,瑞雪纷飞,犹如登楼台而小天下,又如凌波微步观鱼赏花,更为绝妙的是他在研习苦练春秋刀法时,曾下苦功去掉了一些繁复花哨的变化,追求更加直接和有效的杀伤效果,经过改良后,春秋刀法在一些细节变化上虽然失去了相应的美感,但却多了几分凌厉和霸气。

  高手过招,最忌临阵分心,师纂原非临阵厮杀之斗将,两马相交十余个回合之后已然感觉到关彝武艺远高于自己,顿时心生怯意。但却苦于关彝攻势不歇,每一刀施展开来犹若长江之水连绵不绝,急切之下无法跳出他手中大刀的攻击范围。

  正在勉力苦苦支撑时,师纂突然发现关彝刀法似乎微微一滞,胸腹已然全部暴露在了自己的大刀之下,惊喜之下来不及辨别思考,顺势以刀为枪直刺关彝前胸要害。

  然而,就在师篡大刀挥出的一瞬间,却突然发现关彝早已收刀弥补了胸腹的巨大破绽。饶是他警觉得早,但大刀招式已经用老,刺出去的力道已经不足,被关彝轻轻一磕荡开之后,紧跟着刀锋陡地翻转,如一道电光般横削过来。

  “噗……”刀锋掠过,漫天鲜血激射而出,师纂斗大一颗脑袋已经飞上半空,无头躯体半晌方才跌落马下,此时两马相交恰好三十个回合。

  邓艾暗叫不妙,没想到关彝武艺竟然如此了得,惊怒之下手心中全是冷汗。师篡固然算不上自己的心腹,但此人却是司马昭亲自任命给他的行军司马,换句话说也就是司马昭派来监督自己的,如今被关彝斩杀,让他如何向司马昭交代?

  就在邓艾心惊之时,身后一众魏兵亦尽皆哗然,骚动不已。反倒江油戍城关上下,却是一片欢呼,所有汉军齐声高叫“将军神威,将军神威……”

  关彝一击得手,心中豪情万丈。江油戍虽然险峻,但守关汉军仅仅只有两千余人,更兼久疏战阵,虽然昨晚在石门胜了一场,但终究走的是偷袭的路子,攻敌之不备而已,不少军士心里还是担心魏军势大,生怕寡不敌众,守不住关隘,因此士气并不太高。但随着师篡偌大一颗头颅落地,汉军的士气再次被点燃,主将尚且不惜命,士卒又如何不肯向前?

  两军对阵,领兵主将搦战互斗的魅力大概便是在于此。

  关彝脑中念转,大刀高举,虎目缓缓扫了一眼魏军,朗声道:“邓艾,尔等如今已身陷绝地,关某不忍痛下杀心,今日且容你回去,盼你能体谅士卒艰难,早日倒戈来降,否则来日再见,关某刀下绝不容情。”

  “关彝小儿,欺我太甚!三军听令,杀将过去……”

  邓艾自诩用兵数十年,当世罕有敌手,就算是大汉上*将军姜维也未曾在他身上占到甚么便宜,如今面对一个二十出头的乳臭小儿却连番受挫,处处缚手缚脚,如何让他不气?怒火填膺之下,理智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鞭稍一指,催动魏兵冲杀过来。

  关彝自然明白邓艾的用意,他是想趁汉军援兵未至,一鼓作气*抢下江油戍,否则一旦让自己退入城中坚守不出,魏兵数千人马便会身陷绝境,缺衣少粮,不消数日必将军心大乱,届时纵然子牙复生张良在世也无能为力了。

  魏兵的冲击速度虽快,但哪里比得上血卫久经训练反应迅速?关彝一声令下之后,血卫随即后队改前队,不待魏兵冲到城关下,便已经迅捷无比地护拥着关彝全部撤回了关内。陈烈在关墙上看得仔细,随即下令扯起吊桥,关闭城门。

  关彝进关之后,立即直奔敌楼观察魏兵攻势。从关墙上往下看,魏兵共分作十队人马,每一队五百人,在邓艾的催动下,第一队魏兵徒步追到了护城河边后,随即拨掉拒马和鹿角,填塞护城河,架设云梯开始了全面强攻。

  看来邓艾深知江油戍地势险要,是以在抢关之前便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否则五千人马一拥而上,非但攻不下关口,反而会拥堵在一起成为汉军的箭靶子。

  不过,关彝还是从云梯的粗糙结构看出来,应当是魏兵连夜砍伐林木赶造出来的,由此可见魏兵虽然越过了摩天岭,但后勤辎重却没有跟上来,攻关器具除了这数十架云梯之外,连常规的投石机、床弩、冲车和攻城塔也没有看到。

  这对关彝和守关将士来说无疑是一个利好消息,江油戍天险自成,西侧险峰壁立,直插云天,北面却是奔腾翻滚的涪江,水势滔天,声震内外,关墙扼守正中,依山傍势而建,高度足足五丈有余,正应了“一人守隘,而千人弗敢过也”的古语。别说魏兵没有必备的攻关器械,即便是兵马器械完备,关彝凭借手里二千多人马据险死守,魏兵要想打破此关也是难上加难。

  陈烈手提长刀,古铜色的脸颊上闪耀着一丝兴奋之色,走到关彝身边沉声道:“将军,魏兵已经上来了!”

  关彝从关墙下收回目光,转头看了看陈烈,这才是一个军人应有的激情和血性,一旦进入战场便能焕发出与平日不同的神采,比之马邈那等人实则有天壤之别。扬了扬浓眉,嘴角泛起一丝赞赏的笑意,道:“开始吧!”

  “诺!”陈烈微微躬了一下身,声音不高,但却坚定有力。

  此时,魏兵已经开始顺着云梯往关墙上攀爬,守关将士没有得到命令,一直忍着没有动手。陈烈扫了关墙下的魏军,嘴角泛起一丝冷酷的笑意,长刀往前狠狠一挥,高声叫道:“听令,放擂石!”

  “轰……”

  “砰……”

  “哎呀……”

  顷刻间,数十块巨大的石块被守关汉军冒着城关下魏兵射来的箭雨从女墙上一起扔了下去,先是砸中躯体,接着便是魏兵发出的一阵阵惨叫声,和着擂石一起滚落云梯,重重地砸在地上响起的沉闷声音。

  关彝冷冷地注视着双方展开的第一波较量,心中暗自感叹战争的暴力和血腥。这些擂石,每一块少说也有三五十斤重,从高处砸下去,一旦砸在身上便是筋断骨折,再从云梯掉在地上的话,不死也是重伤了。运气不好的,被擂石砸中之后往往连带着将身后的袍泽一起碰落出云梯,摔得血肉模糊。

  第一波攻击,魏兵损失了大约百余人,云梯也被擂石砸坏了两架,但却连一半的城墙也没有爬到。而守关的汉军将士却仅有几人被魏兵的羽箭射中受了轻伤,原因在于魏兵的弓箭手不敢过于靠近城墙,否则魏兵固然能够提高命中率,但却也避免不了成为汉军弓箭手的肉靶子,再加上魏兵又是仰射作战,大多数羽箭飞上城墙时已经呈下坠之势,是以并没有对守关汉军士兵构成太大威胁。

  雍凉士卒作为魏国战斗力最强悍的精锐部队,并没有受到第一波攻击失败的影响,随后便组织起了第二波攻击。

  这一次魏兵明显加强了攻城士兵的防护能力,每一个往云梯上爬的魏兵都是一手执刀一手拿着盾牌,同时往上攀爬的速度也明显比第一波攻击时增快了许多。而在城墙下支护云梯的魏兵或三人一组或五人一队,将盾牌举在头顶上遮挡汉军的羽箭和擂石。与之配合的还有魏兵弓箭手,也明显地前移了一段距离,将羽箭控制在了射程之内。

  关彝眯着眼,魏兵的调整和变动他看得清清楚楚。随即传令弓箭手主要对付射程内的魏兵弓箭手。至于攀爬云梯的魏兵,除了继续用擂石砸之外,还往下倾倒早已烧得滚烫的松油汤,随后用火箭攻击。

  烧沸之后的松油淋到身上,既能有效杀伤敌人,最重要的是一旦遇见明火便立时燃烧起来,魏兵虽然合力用盾牌扛住了羽箭的攻击,但却挡不住松油的浇淋,不少魏兵露在盾牌外的手脚便是被从天而降的松油烫得皮开肉绽,疼得哇哇乱叫满地打滚,不时发出一阵阵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声。

  与此同时,漫天的火箭也从城墙上飞下来,射在盾牌上立时便引燃了松油。

  时下,在汉魏吴三国军队的常规配置里虽然也有皮革包铁的盾牌,但却只是皇家禁苑排场赏玩之用,数量少之又少。相对于铁质盾牌来说,木质盾牌更容易获得,成本更低。唯一的缺陷是木质盾牌虽然也能很好的防御弩箭、枪*刺的攻击,但却对火攻缺乏足够的抵抗能力。更何况魏兵的木质盾牌上淋了一层极易燃烧的松油?

  魏兵为了避免被松油淋到,在松油倾倒下来时便纷纷四散逃避,魏兵的盾牌遮挡就此被汉军的松油火箭瓦解,随后整齐划一的攻击队列立时出现了巨大的破绽,汉军利用这个空档,迅速加大了擂石的投掷和弓箭的攻击。没用多长时间,魏兵的伤亡便直线上升,第二波梯队很快便失去了攻击能力。

  从魏兵开始攻城时起,关彝除了偶尔开口传令之外,始终静静地矗立在城楼上,鄂虎劝说了几次都不肯挪动脚步,无奈之下鄂虎只好将十八骑血卫散开来,在关彝身侧形成了一个半弧形包围圈,密切护卫着关彝的安全。

  关彝知道鄂虎的担心,但眼下他作为主帅,一举一动都能在士兵中产生巨大的影响。江油戍守兵久未经战,战斗力极差,但江油戍的得失又事关大汉的存亡,关彝必须保证守关的士兵始终充满昂扬的斗志和必胜的决心,而要想做到这一点,既需要他沉着冷静指挥全局,还需要他能够身先士卒,和士兵们在第一线同生共死,一起抗击魏军潮水般的攻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看着关下密密麻麻的魏兵不断调动,艰难地向城墙靠拢,耳畔又不断传来双方将士受伤或坠落城墙时传来的撕心裂肺的惨呼和哀嚎,关彝心潮起伏不平,如若不是自己预知魏军会从阴平小道偷袭成都,想必江油戍此时早已经落入邓艾之手。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苍天不绝炎刘之嗣。

  日落时分,当魏军的攻击再次被守关将士击退之后,江油戍获得了短暂的平静。关彝手持斩*马刀端坐在敌楼正中,冬日凛冽的寒风呼呼吹来也浑然不觉。鄂虎知道关彝在思索魏军的下一步行动,是以静静地侍立在身后,不敢出声打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陈烈满脸烟火之色大步走来,经过一个下午的厮杀,原本凛锐的眼神多出了几缕血丝,但精神却是依旧饱满,毫无颓废之色。

  “将军,真是过瘾,我军一共打退了魏军七次攻击!眼下太阳快要落山,看情形估计一二个时辰内,魏军都不会再发起攻击了,我军也正好借此机会休养,补充体力。”

  关彝点了点头,淡淡地笑了笑,道:“很好,弟兄们的伤亡怎样?”

  “阵亡七十余人,受伤的约有二百余人,好在大部分皆是轻伤,不影响作战!”陈烈抹了抹脸色的烟尘,眼中闪出一丝遗憾和难过。但随即又抬起头道:“但我军至少斩杀了上千名魏兵,城墙下都是他们的尸体。”

  “守关物品消耗得怎么样?”关彝将陈烈的表情一丝不落地收入眼中,看来这是一个能够体恤士卒的可造之材,只是不知道他的所学到底如何。

  陈烈笑道:“这个将军大可放心,江油戍的粮草军械和一应守关器具充足完备,足够我军支持半年之久!”

  关彝点了点头,可见当年昭烈皇帝的确重视江油戍的防卫守备。只要有充足的物资保证,他便有信心将魏兵挡在江油戍下,让其一步也不得进。更何况,他相信只要再坚守几天时间,从涪县和绵竹等关隘的兵马就会先后赶来增援,而成都的兵马要不了多久也会赶赴关前。届时汉军便能一举扭转兵员上的劣势,以优势兵力将邓艾等几千魏兵聚歼于江油戍下。

  “陈副将有字吗?是哪里人氏?”关彝看着倚靠在女墙边上休息的士兵,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陈烈地拉起了家常。

  “末将草字正先,原籍汝南人氏,长于……长于永安宫!”陈烈迟疑了一下,低声说了出来,眉宇间却是一片黯然之色。

  关彝心中疑惑,不明白陈烈为何说起永安宫,似乎有难言之隐。

  “将军,实不相瞒,末将祖父乃是原永安都督、征西将军陈到!”

  关彝怔了一怔,怎么也没想到陈烈居然会是陈到之孙,难怪说起永安时陈烈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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